第一章
漆黑的长夜,椎心的背叛,交织成哽咽的独白,没有人能阻止她心碎。
“我不是爱哭的人。我不会哭,绝不会哭,没有什么事能让我掉泪,我……我真的……真的……嘘,不哭……”无助地噙着泪水,她斜倚着墙醉态毕现,再度无声哽咽。
“没人教你压抑自己的情绪。”森凉的夜风随着刺鼻的酒精波动,墙角飘起一记淡然却饶富磁性的声音,平静得像把尖刀,狠狠刺向她浴血的心。
“我没有压抑,从来就没有……”她含着泪水倔强地反击。
“你醉了、也哭了。”冷眼旁观的男人是这样的坚持。
“我没有!”女孩低哑且负气地回嘴,一味否定对方的话。她那浸淫在月光下的苍白容颜,像是瞬间被击垮般地扭曲着。这个人为何要残忍地打击她?他不愿意安慰她,大可以走人,何必留在这里落井下石,教人难受?
“谁告诉你哭是一件可耻的事?”淡淡吐出一口白烟后,男人保持一贯的悠然,闲适地倚墙而坐,并不在意女孩突生的敌意。
“告诉你我没有哭,你听不懂吗?”她愤怒地弯曲身子揪住他的衣襟,体内过高的酒精浓度熏起了她的脾气,熏娇了她的容颜,也熏去了她拘谨得体的本性。
“你有。”漫不经心的语调充满了自信,简洁得几乎是侮辱。
她噙着泪水,被他洞悉一切的态度所伤,愤恨地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驳,却懦弱得不敢再直视那双炯亮的黑眸,怕失去最后一丝自尊。今晚,在他面前,她赤裸裸的掏着灵魂,解剖了大半个自己。够了,对一个陌生人来说,他知道的已经太多。
“你醉了。”他紧紧注视着她,从容优雅地捻熄了抽不到一半的烟,轻淡的语气平缓有力,却又泛着置身事外的超然。
又用这种彷佛认识她有一辈子的口吻训诫她。他一点也不知道要温柔,更无半丝慰藉的成分在里面,她受不了了。
“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了解我的伤心,尝过被人背叛的感觉,明白那种伤害有多痛吗?否则你凭什么用这种了然于心的态度对我?”她放声嘶嚷,喊尽了气力后,便彻底崩溃地哭倒在他的胸膛上,企图以他强壮得似乎打不垮的身躯抵挡刻骨铭心的伤痛。
“既然这样,为何要选上我?”他包容地搂抱起涕泪纵横的人儿平视自己,持稳的音律不见波动。
“那要问你为什么要杵在那里让我选?为什么不在我喝得酩酊大醉以前送我回家?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脱我的衣服?我根本不认识你,不是吗?”她盲目地哭喊完,忽然懊恼了。为什么她要把所有责任推给他,不敢面对现实?是她在撒泼、刁钻、不明事理,是她喝太多酒吐得淅沥哗啦、一身脏兮兮。她的脑子为什么不顺便被酒精痳痹算了,就不会在这儿闹笑话。
“所有的答案,不就只因为我是个陌生人?”男人泰然自若地接受她的质疑。
又被一眼望穿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为何这般冷静、沉着?就因为今天失恋的人不是他,被好朋友背叛的人不是他,所以他的态度才会沉稳得教人生气,语气才能平淡而事不关己得让人受不了?可是……她又凭什么责备他?今晚若没有他适时护卫着自己,拉着醉醺醺的她离开毕业舞会,她恐怕早已贻笑大方,名垂校园了。
“对不起。”她突然歉疚且柔弱地勾住他的脖子,受创的小脸不安地枕在他刚毅的脸颊旁,彷如知错的小女孩般寻求慰藉。“我不该将自己无法处理的伤心迁怒于你,这对你不公平……我知道你帮我换衣服是因为我吐了一身,带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不敢回去见我爸妈,而且你也不知道我住哪里……”说到这儿,她突然莫名地破涕为笑,彷佛为自己荒谬的挑衅行为感到好玩。“你我不过初次见面,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住哪里……是我硬拉着你做护身符,想扳回一点面子,我甚至没正眼瞧过你。”她笑中带泪,傻憨的为他叫屈。“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看你吗?”悲怆的眼泪再度迷蒙了她的视界。她孩子气地揩去泪水,故作坚强,殊不知这样的举动益发凸显出她的荏弱与不堪一击。
对方沉默不语,仅是悄悄地弓起左脚,让她疲惫的身子得以倚靠。
“不是我不想认识你,而是没机会……”她直勾勾地瞅着他良久,双手猛然抚上他的脸,捧着黑暗中看不清五官的脸庞傻笑。“今天我才发现陌生人比较好掏心,我们不要认识好不好?”她娇声轻喃。这男人其实不用忍受这些,也可以在她烂醉如泥的时候占她便宜,可是他没有,他一直保有君子风度。她是醉了,却什么都知道,就是这样才痛苦。
“随你。”万籁俱寂的冷夜里,响起一记平淡的答复。
女孩高兴地环住他的脖子,清脆而欢愉的咯笑声,因这声敷衍的回答,轻轻地飞舞在心碎的夜空里,空灵而缥缈。
“今晚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该怎么办?”她备感无依,失神地倚回他温暖的肩窝。
“你很健谈。”她的个性似乎和喝醉前迥然不同,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的意思是暗示我很多话吗?”她扬声大笑。“你可别以为我嗜酒如命哦,我老爸要是知道我醉成这样,一定会请出军法来惩戒我。他是个威武的退役将军,管我们四个可严了。”
“你排行第几?”他轻轻搂住那不盈一握的纤腰,眺望远方,心思随之远扬。
“我叫佟青露,难道你不知道?”她颇为诧异地瞪大眼睛瞧了他半晌,才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频频眨动眼睑。“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长相?我看不出来那!你家好黑,是没有电灯,还是没钱缴电费被断电了?”她开始语无伦次,频打呵欠,早忘了须臾前她禁止人家开灯看她狼狈的丑样子。
“名字呢?”他悄悄收紧手臂,悠悠回转心绪。
“老大啊!”她好玩地将小手白他脖子往下移,平贴在他强健的胸膛上,且不时扬声轻咯。“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她醉得很厉害。他横抱起她,朝床铺走去。
“噢……天哪,别晃动!我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想吐。”她捂着嘴,气弱如缕。
放她躺在床上后,男人不再多说什么,径自转身没入隔壁房间,似乎一切他都有了主张。
平躺在床上感觉不到那股沉稳、安定人心的气息后,佟青露开始慌了。
“喂……喂……喂……”她害怕地哑着嗓子惊唤,几次得不到响应,终于任囤积了一夜的委屈和伤心幻化成泪水,强忍不住决堤滑落了。
去而复返的男人淡淡地睇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伤心人,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一小簇光芒,无言地伸出温暖的手臂收纳了她的悲伤和痛苦。
“不要离开我……”佟青露紧抓住他,痛哭失声。
“我不会。”他轻轻将热毛巾覆上她泪涟涟的双眸。
“不要爱上别人。”她错乱地抓着他的手,盲目吻上他的脸,攻击他的唇。
“我不会。”礼貌地抿着嘴,他尽其所能抑遏着烙烧两人的情焰蔓延。
“你保证永远爱我一个……”带泪的嘴唇湿濡濡印上她以为的心仪,缠绵着她不曾拥有的旖旎。
“我只爱你一个,永远。”他沉静地移开毛巾,深不可测地凝望地,那阴幽的眸光中竟有几许无关慰藉的承诺。
“我爱你。”盈着满眶的泪水,她狂热地吻他紧闭的唇,已不想探究那股异样情愫来自何方。
“我是谁?”他嘲弄地反问。
这人居然也会有讽刺人的时候,好稀奇。她停止进犯,泪痕斑斑的娇容充斥着不可思议,并时而纳闷、时而傻兮兮地笑着。她一直以为他没有表情,怎么……
沉吟了半晌,她语意清晰地低喃:“陌生人,我的陌生人。我没有错认你吧?你真是个怪人,为什么肯撒这种漫天大谎来安慰我?我们根本不认识……”她不雅地连打了几个酒嗝。
“你认为时间的长短能证明什么?”他露出一抹玩味的讪笑。
“是啊!根本不能证明什么。我以为爱了我三年的男人,却在短短一个月变心。所有的甜蜜都是南柯一梦,时间只会增加伤痕的刻度。”她呜呜咽咽,惆怅不已。
“你醉了。”听佟青露的言谈,她似乎很清醒,看她的外表又像醉得一塌胡涂的失意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错……是半醉半醒。”她娇笑着堵上他的唇,随狂热挑逗的韵律摇摆,迷失在他大方开启的唇瓣间,品尝一股不熟悉的柔情。骤然间,所有的怆伤都被炽焰焚烧殆尽。
“所以我只能得到半个你?”他牢牢地缠吻她,易客为主,将她囚锁在他坚定的臂弯里,以悖离冷静的炽热点燃蓄势待发的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