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提醒这只毛没长齐的嫩菜鸟,那年正因为和今天这场一样,不少顶尖赛车手都失常转倒,才创下八耐开赛以来,七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手同时窜进前十名的破天荒烂纪录。
老主播好心奉劝道:「别怪我乌鸦,你这位小同乡可能是太年轻吧,需要再磨练个几年。他那种躁进的骑法很危险,风险很大。你看,他又乱了库脚,再这样下去,前几场的灾难可能会重演。」大跃进?别傻了。他是不想伤害同事情谊才忍住没说,四十六号能保住目前的名次不下滑,已经是奇迹。
什么玩意儿,见不得人家好也不是这种嫉妒法,亏他刚刚还对他崇拜得要死。「他的操控技巧一年比一年好,是值得大力栽培的新手,可攻可守、潜力无穷,被超级车厂网罗的机会极大。」
小老弟在说笑吧?赛车界又不是没人了。「比赛最忌心浮气躁,这位车手资质是不错,可惜沉不住气、不够沉著,老在最後几圈出状况。」
「那哪里是沉不住气,人家是攻击型车手,总不能要他像老牛拖车一样慢吞吞的------」
「你们两个死人!再给我哈啦下去,我就让你们回老家陪你家祖宗十八代哈啦一辈子!哈啦到死、为、止!」全世界最暴躁的老导播,终於受够这一老一少。
菜鸟主播恨恨闭上险些破口大骂的嘴巴。无端受累,新加坡籍老主播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领带使劲一扯,也火了。
「比赛现在进入最後一圈,很明显的,大家可以看到前三名清一色是冰川旗下的超级车手,而紧咬住第四顺位的,则是杀出第二车团,一路追赶上来的台湾车手......哎呀,当心!排名第三的八号车,後车轮忽然甩尾了一下,危险危险......希望他能稳住......」
老主播独白近一分钟,小菜鸟的嘴巴开开合合,数度想插话都被他技巧性阻
挠。老人家本欲修理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後生,谁知播报到最後,他厚实的嗓音竟抖起颤意,令气闷在椅子上的小菜鸟心生狐疑。
小菜鸟从椅子里挺正身子,聚精会神的研究赛况好半晌,不论正看侧看,怎么看、怎么研究,他都搞不懂老人家因何冷汗狂沁。
卫星画面上,八号车後车轮不停甩晃,终於将赛况从无聊中解放出来,带起激烈战况,也将全世界车迷的观赛情绪推到沸点。
比赛剩下最後半圈,八号车手不愿意丢失即将得手的积分与荣耀,努力稳住甩摆不定的车尾,勉强蛇行了一段路,就在大家以为他稳拿荷兰站季军时,赛车却还是在出弯前打滑,旋倒出场。
当翻转、冒烟的车体”路甩撞向护栏,老主播连瞄都不必瞄就知大势已去。
「哎呀,真遗憾,车子出状况,老天爷也救不了,八号车手还是转倒出场了
......四十六号车手能不能逃过一劫呢......哎呀、呀呀!可惜!实在太可惜!四十六号车果然闪避不及,两辆车追撞在一起,不幸在抵达终点线前双双出场......」没想到一时嘴快却酿成一场悲剧,老主播欲哭无泪。「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么近的距离恐怕没人闪得过,即使是世界冠车也只能勉强做到减轻受伤的程度......」
小菜鸟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呆瞪萤幕,无法承受这残酷的打击。
而一次的打击彷佛不够致命,惊险刺激的追撞画面此时以慢动作镜头,在全世界观众包括小菜鸟震愕的瞳仁前,一格格残忍地分解、重播。
「看来这位赛车前途十分被看好的後起之秀,运气有点不太......好。」老主播心惊胆跳地留意身旁的低气压,边亡羊补牢弥补道:「他连续三场比赛都在最後几圈出状况,有些凑巧,不过,主播相信一点小瑕疵影响不了他不容忽视的好表现,希望潜力无穷的四十六号选手,能够持续台湾同胞令人敬佩的生命力与韧性,再接再励,千万别因此气馁。」
菜鸟主播什么都听不到,槁木死灰的眼睛只容得下他那瘫平在沙地不肯起来的可怜小同乡。
荷兰护理站人员的援手碰到赛车手身体的刹那,动也不动的人终於有了反应。他气疯了的一把甩开护理人员的手,怒气冲冲一跳而起,对救护人员的关心回以咆哮,接著迈开大步,在原地踱来踱去,好像也不敢相信他的运气会背到这种地步。
双手往腰间狠很一插,他收住脚,弓下身子急喘著气,久久不动,像极力想平缓一肚子火气一样,却大吼大叫的拍开护理人员再次伸出的友谊之手。
小菜鸟越看越心酸,他倒楣的小同乡绷著身体又踱起方步,他重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来回跺踩,不知想到什么,他探手将头上那顶帅气的骑士帽拿下,狠狠朝地上一摔。
老主播见状,身体忍不住向椅子缩去,彷佛车手摔的不是安全帽而是他岌岌可危的老头颅。
这一摔,根本不能泄去这位车手心中怒恨的万分之一。当车队人员急跑过去想扶他回休息区时,怒不可抑的他捡起骑士帽又重摔一次,转身走回休息区时,顺脚对尚在滚动的安全帽又一踹。
「拼命战到最後半圈才转倒,难怪他发飙......这次的比赛成绩是这位台湾选手参加国际锦标赛以来最理想的一次。主播为他感到惋惜。哈哈,他气死了......哈......」有心重修旧好的老主播,一看见小菜鸟的臭脸青中泛黑,就再也哈不下去。
他妈的,这只新加坡乌鸦,有够------
火大的怒眸狠狠一斜,当即瞪得老主播手脚发软。
------机车的机车、他妈的机车!
花欣不爱皱眉,她这辈子皱眉的次数不超过十只脚趾头。
原本以为即使活到一百岁,数字也不会有太大变动,至多维持在一只脚掌趾头数。可是就在刚才、她下计程车不到十分钟内,纪录居然破了。
而,她的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不过二十二个年头。
「......小姐,水哦!」
「水你的头!干,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把马子!人咧?」
「刚才有在医院前面看到......」
两辆车壳彩绘裸女图样的酷炫机车,油门猛地一催,甩它红灯不红灯,各自拖著一道轰炸机般的破引擎声,从眉心深皱的花欣面前呼吼了去,如同前面搭讪的五辆车。一分钟不到,两人已消失在盘满银白灯泡的行道树尾。
夜色幽沉,宽阔平直的省道过了下班时段,车潮不减反增。
花欣知道自己非常显眼。不是因为她傲人的走秀身高,也不是窄裙底下这双匀称细白的美腿举世无双,更不是她长得多倾国倾城,美到不行。而是她这一身精致的套装太正式、太制度。在崇尚叛逆、标榜特立独行的青少年族群里,正式就是罪过,所以她格格不入。
「那......那个......小姐,你一个人喔......冷......冷不冷......」
美眸无奈一翻,她尽可能不愠不火,耐心等待前面这辆银白色5OCC上的小男
生完整说明来意。
「阿郎!」
结巴越来越严重的小男生乍闻同伴叫唤,解脱的赶紧挥动双手,看得花欣差点纵声大笑。
一辆从车阵中蛇钻出来的灰色机车停在小男生与花欣中间,车上双载著两个男孩,模样都不如叫阿郎的好看,但青涩的感觉相去不远,约莫高中生岁数。
「你泡到没?就她吗?」灰色机车前座的眯眯眼男孩不等阿郎回答,迳自探头到花欣脸下,上下溜了她一圈後,开心地宣布道:「果然是你的型。」
哦?花欣精心描绘的橘红色唇角微弯,勾出一抹浅笑。
「你、你约到没、没啊?」坐在眯眯眼男孩後座,没戴安全帽的胖男生困顿地问,圆脸上有著明显的黑眼圈。
「没有?!」见阿郎无奈的垂下头,眯眯眼男孩夸张惊呼著转向花欣。「小姐,跟我们去兜风嘛,今天是圣诞夜,大家都在庆祝,你一个人过节太浪费了,给阿郎一次机会嘛,好不好?」
花欣懒懒的没应答。
「就、就、就是说。人、人多才好玩,我们要去、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包、包准你HIGH一整、整个晚上,阿郎不、不会对你怎、怎样的。」
一听他结巴严重就知道他又熬夜,阿郎拿出备用安全帽帮他戴上,生气地拍打他疲惫的脸颊。「小胖,不要在这里睡,太危险了。醒醒,你不是两天没睡觉,回家睡啦,趁野学长还没看到你以前快点回去,不然他一定会更捉狂。」
「可、可、可、是他回国後就就不、不见,而且快去当、当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