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事月月传,年末尤其多。
专三上学期,花雕无端招惹风雨,以惊人的速度霸上学校“风云人物排行榜”第二名宝座,气煞她也。幸好这端“风雨”与她间接的利害关系,她咬紧牙根也就得过且过。唯盼经过两个月寒假的沉淀,大家发昏的脑袋能清醒些,还她个清白。
雨势何时转弱,已无人在意,只烦躁那淅淅沥沥的细雨,绵延至天寒过后,依旧恼人地落个不休。立春的脚步已近……
第四章
大后天是除夕了,台北的人潮慢慢在流失,街迫逐渐冷寂,最后被遗留下来的只剩土生土长的台北人。唉,他就是其中一个。
人怎么越到过年越寂寞啊?杨至言第数度持住扫帚,无精打釆的张望阴凉的外头。感触油然而生,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阿逸,阿悠有没有说要回来过年?”他幽幽叹道,语气里的认命已不抱任何希望。
坐在里头吃早餐、若有所思的杨品逸放低碗,“我没告诉爸,他后天要去关岛出外景吗?”
“对哦。”杨至言心不在焉的再叹一口气,感慨更深。“他已经好几年没和我们一起围炉。现在的孩子只想追求刺激的生活,传统都不想顾了。”
杨品逸停筷想了想,得不出结论,决定还是食粥比较实际,等一下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料,前头又传来一串凄凉的哀叹声,听得他差点吞不下粥。
“阿野和阿劲那两个小子,今年有没有说要来这里打麻将啊?”杨至言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依惯例在休假前一天,父子俩会着手大扫除。
“阿野去巴西参赛,阿劲也跟着去了。”听到叹息声又起,杨品逸突然觉得手上的瓷碗也变重了。脚用力往地上一顶,椅子后滑到门口,他看见外头的人瞪着马路出神。“爸,你想不想去哪里玩?我开车带你去四处绕绕。”
“不要了。”杨至言垂下双肩,快快回神。才两个人而已,阿逸和他一样不爱讲话,太无聊了。“那小雕呢?她的父母不是听说住在国外吗!叫她来这里过年好了。”杨至言灵光一闪,黯淡的老脸光彩乍现。对哦,怎么没早点想到呢!
这个……杨品逸猝然停住筷子,不知从何替自己的清白辩驳起,况且老父从六点半起床叹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笑容,做儿子的怎忍心败兴。
随爸了,只要他快乐就好,杨品逸妥协地再度回到餐桌前,动筷夹面筋。
“我就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帮你去叫她。”有小雕气氛就热闹多了,她前天还说要把治腰酸背痛的套餐食谱抄给他,找她要去。杨至言兴匆匆丢下扫帚。
“爸,她值的是大夜班,现在才早上九点。”杨品逸探出头好心提醒。经过花雕天天耳提面命,他总算略尽“男友”之责记住她的上班时问;虽然他完全不清楚是何因素使两人的关系丕变。反正于他无碍,他随遇而安惯了。
“难道你不知道那个早班小姐去生孩子,小雕帮她代班已经有一个月了?”杨至言停在廊外,极其讶异。
杨品逸淡淡的摇头。
“你不要整天只懂得组机车、改装机车,随阿劲他们东跑西跑,分点注意力给小雕吧。”儿子不痛不痒的态度,令杨至言产生严重危机意识。这孩子人品不错,常常有女孩子追他,却总是被他沉静的个性闷走了。
小雕几乎是天天到家里吃饭,有空就腻在阿逸身旁,再迟钝的人也该瞧得出这小俩口在谈恋爱。怎么阿逸对小雕这么疏忽?
唉,都怪他不爱说话,连累两个孩子也和他一样。若不是生性开朗的老伴太早过世,这两个孩子应该会正常些吧!
不行,他得帮帮阿逸。
“爸,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杨品逸边洗碗边慢条斯理澄清,结果没听到半点响应。
洗好碗,他出来查探究竟,只看到被弃置在地的扫把。走廊上尤香琳适巧携女儿自门口经过,笑着对他点点头。
杨品逸回以领首,捡起扫把摆好,转身回厨房。
“老杨,你在找我吗?”尤香琳笑看老邻居从她店里失望的走出来。
杨至言走回机车行才发现老邻居等在那儿,不禁羞窘,“不是。”
“还是你在找小雕?”尤香琳笑开了脸。小雕那种粗率中不失细腻的平易个性,似乎很得附近邻居的缘,只要是她值班,鲜少会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店里,总会有人过去找她聊天,她甚至曾经看到羞怯的也恬逗留在店里和她说说笑笑。
她搬来这儿这么久,和也恬谈话的次数五指都数不满,小雕真不简单。难怪阿嫚说小雕寒、暑假摆地摊赚的钱,可以抵过她们一间店的单月收入。
尤嫚玲双手插在后裤袋,轻佻地嚼着口香糖哼道:“小雕的爸妈上星期回国,这几天都请假啦!”
“阿嫚,把口香糖吐掉。”尤香琳沉下眉,愠恼轻斥。阿嫚一翻白眼,耸耸肩佯装不知,口香糖越嚼越起劲。
尤香琳为女儿叛逆的挑衅行为,面临前所未有的挫败。
这几个月为了新开的分店,她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回家时间一延再延,甚至曾经通宵。准备工作一告段落,她愧疚满怀企图与女儿叙天伦,却发现阿嫚的行为脱轨得惊人,经常晚归不说,还有夜不归营的纪录。她正恐慌的想找小雕问问。
杨至言困窘地感觉到这对母女间的不对劲,没有应变能力的他,慌乱中只能绝望地求助于儿子。
“阿逸,你怎么没告诉我小雕的父母回国了?”他转头,温吞吞地问着在厨房清理桌面的儿子。
杨品逸一阵尴尬,搔着颊,思索如何回答。
“真好笑,小雕的事问你儿子,他怎么会知道?”阿嫚擒在杨品逸开口前嗤之以鼻。
“小姐,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了。”怒气阴郁了尤香琳温柔的眼。
“你们不知道小雕和我家阿逸在交往吗?”杨至言迟疑的问道,眼前益发浓厚的火药味令他不安。
悒恼的尤香琳与满脸不驯的阿嫚都一愣。
怎么可能!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那具英伟的人影。
杨品逸拿布擦手,静静踱出。不打算插足其间的他,闲逸地蹲在一辆拆解了一半的车体前,将拆卸下来的零件重组上去。
“你乱说,小雕才没有呢!”先反应过来的阿嫚怨声反驳,全面推翻好友有可能隐瞒她任何事情的背叛行径。
“阿嫚,你怎么越大越不懂礼貌!”尤香琳忍无可忍。她抑下不满,无非是想顾全女儿的自尊,她却不领情。真教人伤心。
“谁教他要胡说!”阿嫚倔强的回嘴。
“阿嫚!”尤香琳脱口大吼,这几天担心女儿的焦虑与不安,一古脑爆发出来,吓得所有人,连带杨品逸,一并愕然无语。
冷冽的空气瞬间凝结……
“哇,尤妈妈,你的精神好好哦,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耶。”女骑士远远飙来,随之叩来的轻快嗲呼声无形中解冻凝滞的氛围,解除束缚住众人的枷锁。
“小雕!”杨至言一看到小雕,什么烦恼都没了,只想和她切磋各式佳肴。
“哇哇哇,阿嫚居然也在耶,天要塌啦!”花雕哇哇大叫着将车子停在机车行前,拿下安全帽,露出被冷风扑红的笑脸。“伯伯,你们围在这里干嘛,开里民大会呀?”
“今天有通知要开里民大会吗?”杨至言憨憨的问道。
“伯伯真幽默。”花雕笑得前仰后合,提着大包小包,缩头冲上走廊。“呼,好冷哦!今天听说是入冬以来气温最低的一天,气象局昨天发了低温特报,温度好象在十度上下。大家要多穿几件衣服,以免感冒了。”天,冷毙了!花雕加快手掌的摩擦速度,自然而然奔进屋内。
尤香琳暂抑下不悦,讶异地看着她下意识的举动,“小雕,你是不是没有手套?没有的话在店里拿一双没关系。”看样子,小雕真的和阿逸在一块了,她微微一笑。
“尤妈妈,我们两个越来越有默契了,我的手套被姊姊借走,才想来店里买。这叫肥水不落外人田。”花雕一脸生意人的精明,嘿声算计着把大小包礼物和背包放上茶几。
没留意到好友满脸的怒气与委屈,花雕转出来经过阿嫚身边,恶作剧地将一双冰冷的手贴上好友恼红的脸颊,笑谑道:“送你两根棒冰,哈!”
“小雕……”大庭广众下被母亲吼得尊严尽失,尤嫚玲眼儿红红地挨近好友,瘖哑失声地寻求慰藉。
啊!阿嫚在,正好!
“干嘛呀你,老是哭声哭调的。又要叫我帮你写英文报告啦?”花雕没好气地反身重入车行,赖在她身边的阿嫚亦步亦趋不肯稍离,两人彷若连体婴。“阿嫚,你别闹了!会冷的话,外套给你穿嘛!”花雕嫌恶地拉开她黏腻的手,将水红色羽毛外套脱下来塞给她。“喏,拿去,喜欢的话送给你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