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倒楣,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哪知会误打误撞。
“不会,姑娘我今天休息,不想见客。所以很抱歉。”她一口气说完,“鞋子可以还我了吧?”
“姑娘还没告诉我你的芳名。”雷廷昭扬高了红色的绣鞋,不在意的笑着。
死外,去死吧,雷廷昭!孙拂儿脸上带笑,心里却不断咒骂。
见她不答话,他好讶异,“姑娘该不会忘了吧?”
“我……我……”孙拂儿答不出来。
“窝窝?这名字还真是少见。”雷廷昭沉思着,继而可悲似的摇摇头。“在下得告诉姑娘实话,这名字实在不好听。”
“不是!”她横眉竖眼,巴不得一脚死他。“我不叫窝窝,我……我叫花花。”随便取个名字好了,罗哩罗唆的,从没见过比他长舌的男子。
“花花?”他一听,当场大笑,“这个名字比窝窝来得难听多了,姑娘可曾考虑过改名?”他笑不可抑。
“公子未免管得太多了。鞋子请归还。”孙拂儿不悦的拧着眉。
“姑娘说谎技术高超,已到达脸不红、气不喘的地步,雷某实在心生佩服。”雷廷昭犹带笑意、形色慵懒的摇着手中的扇子,对她的不悦视若无睹。
“我哪有诓你?”她狡辩。
“姑娘当知‘旋舞榭’的主人紫姊与在下的交情匪浅,只要我一求证,便不难知道。更何况我在此榭出入少说有五载了,这榭里大大小小的姑娘有哪些,雷某又怎会不知?’他说得十足把握。‘难道姑娘要我拿这只绣鞋四处打听吗?”
他非得让她下不了台才高兴吗?孙拂儿气得头上直冒烟。
“好……好嘛!我是最近才来的舞妓,名……名叫怒儿,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紫姊。”待会回府后得差人送信给紫姊,免得穿帮,至于这个不入流的笨蛋一定猜不出她是谁,瞧他那副呆相就知道了。
“怒儿,嗯,好名字。”雷延昭没将绣鞋还她,反而将它收入衣衽内,直起身子就要往巷子外面走。
“喂……等等,鞋子还我啊!”孙拂儿又急又气的大吼。
“等下次欣赏完姑娘的舞技后,在下自然会将鞋子还给姑娘。”远远地,雷廷昭抛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走出巷子,很快地拐了个弯,人就不见了,气得蹲坐在屋顶上的孙拂儿差点吐血。
“你是个该死的王八蛋!”她忍不住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 ※ ※
孙家宽敞而明朗的绣房内,三位女于拿着细如发丝的针线,勤快的在各自的锦布上描红刺绣。
一进绣房,便可嗅到悬于梁上的薰香球散发出淡淡的花香。屋内除了茶几、香几、琴几和放点心的圆桌外,还陈列了四张五爪龙纹样的椅子,以及一张卧榻,整个室内少有字画和瓷饰,只在四周缀了些芍药、牡丹、海棠花,显得淡雅、清幽。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孙拂儿轻轻扬起蛾眉,含着些许笑意,突然吟道。当她看到另外两名低头忙着穿针引线的女子,因她突发的吟诵声而不悦的抬头时,她再也掩不住笑意,轻轻地将清脆笑声流了出来。
赵家伯伯真有趣,将两个女儿的名字取作青青、绵绵,总教她不知不觉想起这两句词儿。
“拂儿,你的绣帕完成了吗?”赵青青刻意端起做后娘的架子,柔雅而秀丽的脸庞满是伪装的不悦。
孙拂儿笑吟吟的扬着手中的方帕,“早就好了。”
“拂儿姊最会偷懒了。”手得要命的赵绵绵既羡又恨的看着她。
“别抱怨了,她能安静的绣完方帕,已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了。”赵青青虽也羡慕得直想放下手中的针线,却因顾虑到身分而不敢率性而为,谁教她是拂儿的榜样?
“对呀!还是夫人了解我。”无论如何她就是无法喊青青为娘,偶尔喊她“夫人”已是最大的让步。
“拂儿姊,你绣了些什么?”赵绵绵见她扬着的雪白绣帕上,好像只有黑色绣线。
“你看呀!”她大方的拉开丝帕,让这对姊妹花瞧个清楚。
这一展开,但见小小的方帕上绣了些密密麻麻的字,赵青青随着目光移转,不知不觉跟着字念:“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她才念完,便跟着浅浅一笑,她知道拂儿骂的是雷家的大公子廷昭。
只是今儿个才上孙府刺绣的赵绵绵并不明白,昨儿个一拐一拐跳回家的孙拂儿心里有多怨、多怒。
“拂儿姊,你在骂谁卑鄙无耻,没好人品,希望他快点死掉啊?”赵绵绵果然不明白。
“一名该死之人。”她忿忿的抓过手帕,好得意的看者,脸卜不知不觉因自己的杰作而狰狞、邪笑不已。
“拂儿,你不觉得与雷家公子挺有缘的?”赵青青低头继续绣着她的鸳鸯绣枕。
“雷家公子?”赵绵绵讶异的嚷着。多年来,她一直以为拂儿之所以一再拒绝王孙公子的求亲,是因为她有心上人的缘故,不然以拂儿的美丽与财势,早在及笄便是众家公子求亲的对象了,又怎会到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呢?
“你别听夫人瞎扯了。”她朝绵绵的脸挥一挥绣帕,踱到卧榻旁侧躺着,聆听窗棂边串出珠因风吹拂而响起的清脆碰撞声。
昨晚再晚一步,她就被爹给逮着了,幸好青青帮她掩饰,不然可就惨了。若不是被雷廷昭那么胡扯瞎扯一阵,她就不会被青青瞪得脸红心跳,训诫了半个时辰。
“拂儿姊,你真的没有意中人吗?”
孙拂儿无奈的斜望着蓝天,不想回答又不行,她太了解绵绵有多会缠人了。“没有!有的话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可以了吧?”
“真的?”仍嫌稚气的赵绵绵带着欣羡的眼光,瞅着卧榻上的人赞叹道:“拂儿姐,你生得这般美丽,又有十足官家小姐的气势,难怪姊夫这么疼你。”
“啊!”赵青青闻言,不小心被针给扎了一下,轻轻的呼了出声。
孙拂儿一听便知道青青是在窃笑,其实她并不像绵绵所想的那么完美,不过这事不能让绵绵知道,不然以她的大嘴巴,只怕不消三天,全洛阳城的百姓都会知道孙家这位千金小姐竟然出入舞榭达五年之久,到时她爹不给气死也难。
“谢谢绵绵的夸赞,我也常常纳闷,为什么我生得这么美丽、聪颖、迷人且得体,就是找不到意中人?”她侧回身,自信的朝绵绵笑了笑,当场迷得她魂不附体。
孙拂儿心想,如来她看过钱银绣就不会觉得她的拂儿姊很美丽了,再美丽的女人站在钱银绣的身边,都会变得黯然失色,只落了个“好看”之名而已。
“真是不害臊。”孙千手推门而入,适巧听到女儿的话,不觉好气又好笑。
“姊夫。”
“老爷。”
赵绵绵和赵青青不约而同的起身相迎,只有孙拂儿不情不愿的爬了老半天,意思意思的喊了声“爹”。
“风寒好些了吗?”他走近女儿,关心的探着她的额头。昨晚他回来时青儿告诉他,拂儿受了点风寒,人不舒服早已就寝,所以今天才会一大早就上闺房想探探她,哪知她已经来绣房刺绣了。唉!这个乖女儿是越来越识大体了,真教他这个做爹的十分欣慰。
“风寒?”她奇异的问着,直到青青朝她使了个眼色才恍然大悟,“呃呢……好多了,多亏天仰哥昨晚请大夫给女儿看病,女儿这会好很多了。”
站在门边的乔天仰自始至终不曾说过话,因为不晓得小姐和夫人究竟在玩些什么把戏。他虽知道小姐常常溜出去玩,却因担心她被老爷责备,而替她隐瞒了这么多年。看着孙拂儿那出落得日渐标致的容颜,心里的爱慕便益发不可收拾。
“天仰,谢谢你了。”孙千手对于这位年轻总管的心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当初天仰便是看到拂儿,才答应留下来帮他打理家务的,他知道天仰对拂儿一见锺情,而他也不是欺贫爱富之人,若拂儿对他有意还好,怎奈偏生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天仰哥。”赵绵绵羞答答的向门边的黑衣人打招呼,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
“爹,你若要感谢天仰哥,就替他找位好妻子嘛!”孙拂儿早就看穿了绵绵的心意,乔天仰的家世或许攀不上赵家,可是绵绵的双亲和爹一样,惜才重过惜金,因此他们不会介意天仰的家世的。“我看,绵绵挺不错的。”她眼一溜,便朝那可爱的妙龄女子使了一记眼色。
孙千手苦笑的瞧着女儿天真的笑脸,竟发现她是真的不知道天仰对她的情意。唉!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对感情钝了点。
“不来了,拂儿姊取笑人家。”赵绵绵红着脸偎近青青的身边,娇羞的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