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人根本不爱他呢?”
这她就更不懂了。“男女双方都不喜欢对方,那他们为什麽要结这个婚呢?”好奇怪。
家丑不便外扬,展素雁心酸得只能一再摇头。温楚见状,体贴的没再逼问,两人各怀心事的走了一小段路,静静享受云林的宁静与草香。
南台湾的阳光始终是热情奔放的,展素雁为尽地主之谊,带温楚领略了元长一带的田园风光,两人自清晨出门至今已有叁个多小时,原是白净的两张素脸已呈曝晒过度的赤红。
“小雁,看见我的庐山真面目,你有没有很失望?”温楚打破沉默,童心大发地倒退着走,一张以晴空为背景的号珀色小脸闪耀着极为动人的柔媚韵致。
“不会,你的模样和我想像的相去不远,清清秀秀的。”展素雁散起步来不疾不徐,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是又乾又瘪吧!”促狭的黑眸淘气地抹上灵动,“我奶奶常说我是厌食症的典型病例。”
“她老人家是心疼你。”展素雁涣散的心志始终无法集中,心头的烦郁一日不解,她便开心不起来。
一年前的小雁不会像这样心事重重,她二哥出车祸的事看来也波及到她了。温楚同情着。
“小雁的模样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收起估量的眼神,她大剌剌露出雪亮的编贝齿,笑得甚为推崇。
“哦,差很多吗?”展素雁好奇道。
“嗯,好多。”温楚摇头晃脑的卖着关子。
“你不是有我的基本资料吗?”她有些不明白。
“我很拙,想像力又差,无法从中模拟出你这大美人的样子。”脚底突然踩到碎石子,温楚一个不稳身子往後倾倒,展素雁眼明手快拉住她。两人有默契地忆及初见面的惊心情景,不禁相视哈哈大笑。
“楚楚,我真的很高兴你来了。”即使嘴角带笑,也无法掩去展素雁眼底的凄测与落寞。
温楚允许自己小心地问:“为什麽你总是郁郁寡欢?”
“其实……我的朋友并不多。”吞吐了半天,展素雁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踢着石头。
全都是因为家教的关系使她快乐不起来。门第观念极深的父亲不允许她与普通人家的子女来往过密;何况从小到大,不是贵族名校父亲绝不让她就读,她就算想交些他口中的普通人家子女,也存在着实质上的困难,名校里有百分之八十是名门望族的後代。
她们这些一生下来注定要一帆风顺、事事顺心的千金小姐,不是骄纵自大,就是孤僻冷漠,纯善、易相处的人并不多,所以她只能在电脑上与素未谋面的人谈心、倾情,这是父亲唯一不会发现、她又能自在交友的绚烂世界。
“没关系,来日方长,等我们一起上大学,没有联考压力,就能认真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了。”开朗的温楚挽起展素雁,并肩回转。
展素雁随她走出田埂,两人牵着单车慢步在宁静的乡间小路。
“温爷爷和温奶奶一定很生气吧!”
“生气是一定会的,所以我才打算在外面多逗留一些时日再回大。”温楚跨上脚踏车,等展素雁自动侧身坐上後座,才踩动车子。“等他们气消了,就不会计较我的行为了。幸好我没有出走的前科,哈哈哈。”
展素雁其实觉得她常抱怨的短发,清清爽爽满好看的。“一样上贵族学校,贵校的校风又比我们严苛,怎麽你却是无忧无虑的?”据她所知,温楚也是贵族学校的基本班底,从高中部附设的国小一路往上读,不是吗?
“以语法来比喻呢,你不妨说我这人想的永远是现在进行式,小雁是那种会将未来式和过去式一并用上的人,所以说我的日子简单得有点无聊,小雁的则是复杂得令人头疼。”敏捷地连续拐过路中央的碎石头,徐徐清风拂得人心旷神怡。
未来式、现在式与过去式……她得好好想一想。展素雁心不在焉地压住随风飘扬的裙摆,脸上闪烁的仍是那股扭拧人心的轻愁。
“楚楚,你来参加哥的婚礼好吗?”莫名地,她需要她的支撑,温楚纯净的笑容能安抚她的心。
“当然好啊!”铃铃铃,温楚调皮地一路捺车铃自娱,一面愉快的向田中央的农人们打招呼。“哇,小雁,你看那边有人在放羊耶!好可怕,树上吊着一只死猫,那些羊怎麽吃得下去……”沿途叽叽喳喳,温楚迳自又叫又嚷,活像刚飞出牢笼的小鸟,充分享受偷来的美妙时光。
展素雁被她快乐的笑声感染。回云林以来,头一次不带烦忧的,她认真观望云林的好风好景,这才惊奇的发现原来天空这麽地蓝、阳光这麽地亮、树木这麽地青翠。精神一舒爽,不可思议的,连躁人的热风也徐徐沁凉了。
第三章
啊!妈妈遗留给她的珍珠耳环!
走出芳香怡人的盟洗室,才要转向宴会厅,温楚的珍珠耳坠突然脱落,弹了几下後直望走道左端滚去。
碍於穿着湖蓝色小礼服不好伸展手脚,她小碎步心急地盯着珍珠跑,直追到新娘休息室。
象徵性敲了一下门板,温楚即冒失的打开门。这副耳环是她最锺爱、宝贝的,况且这是妈妈留给她的,绝对不能丢了。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嫁人,我办不到啊!”
本想捡回珠子马上告罪离开,不料门板才开,一名男子失去理智的叫喊惊天动地冲了出来,削去了温楚的勇气。她提着蹦蹦然的心驻足在门口左右思量,经过一番斟酌後,决定有礼的先退到门外等候。
“仁,小声点,我求求你。”新娘含泪沙哑的泣求,连门外的温楚间之也不忍不从,直觉地向左横跨几步,以避掉窃听的嫌疑,来个眼不见为净。
“你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要我怎麽克制自己的情绪?!”惊心动魄的暴吼扯出连串不可告人的内幕,温楚瞠膛目结舌,不敢相信地瞪着雅洁的壁纸眼冒金星。
新娘刚刚叫那人“人”,所以她怀的是别……别人的孩子?!怎麽会这样?
她和司漠哥初见面的匆匆几眼,坦白说是在极度慌乱中扫过,这随便的几眼实在不够深刻到让她描绘出他这个人的外貌。来不及再见他强化印象,是因为他已经打道回府准备迎亲事宜,她和小雁最崇拜的人似乎没缘,除了知道他的脾气有点不可理喻外,她对他的个性了解的并不多。
现在误打误撞听到这种家务事,她该怎麽办?温楚心绪大乱,猛踱起方步来。
“……别怪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司漠答应婚後给予我自由。”新娘含泪的呜呜悲咽断断续缤传入温楚愁转百结的乱绪里,原本神游已远的人已经不太有馀力注意到其他,若不是“展司漠”这名字被提起,她的注意力也不会重新凝结。
“真的,你信我好不好?司漠真的不会干涉我们。”
小雁的二哥竟然默许妻子有情人?!甩甩头,希望能甩去这份惊愕,温楚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直叹大人的感情世界难理解。脑子一团浆糊,她纳闷地揉搓太阳穴,准备离开这团迷雾。
“我不信!今天我要把所有的事做个了结……”
男子激愤的吼声越来越清晰,其间夹杂着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之後像台风般疾速飙出房内,将适巧穿过房门的温楚刮倒在地。
脸色煞黑的男子不曾浪费时闲停步质问她任何问题,只一路怒气冲冲转往宴会厅。
“仁……”新娘哭花了脸追至门边,见到愣愣爬起的温楚,如遇救兵般歇斯底里地拉住她的手不放。
“我不是有意……”
“你救救仁,我求求你……求求你……”新娘惶恐地迭声哀求。
“什麽?”温楚被她莫名的求救弄昏了头。
“拜托,我求求你,他们谁都不可以再受伤害了。”她必须阻止仁。
“我……我不知道要怎麽做。”少不更事的温楚实在没有处理叁角习题的经验。
“仁要杀司漠,我求求你救救他们两个,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娇弱的新娘伤心过度,急急抽泣数声,气顺不过来,忽然瘫倒在温楚身上。
昏倒了?温楚口瞪口呆,简直吓傻了。
“怎麽了?”刻意迥避的女方家属施施然回转,一见温楚辛苦撑着新娘的狼狈样,忙飞奔了来。
重量一解除,来不及应付多张询问的碎嘴,温楚脸色惨白的想到新娘昏倒前爆出的惊人内幕,小手无措地挥了挥,示意有话等会儿问新娘,即心惊胆跳地朝宴会厅奔去。
新娘说那人要杀新郎倌?小雁家宴请的宾客少说有两千人,多得是政经要人,众目睽睽下行凶,不等於自寻死路?连私下和解的机会也没有。
疾冲至大厅入门处,一见恍筹交错的场面和喧哗人海,温楚完全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