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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识有八载,义弟冷淡的性情始终如一,刻意疏离却反而强调了他的存在,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想和他过招、比昼比画,藉以试探他忍耐的底限,或拉近两人的距离。

  不论义弟是远远的立在一旁,或如现下坐在他面前,陪他一杯杯酒对饮,那股强烈不容忽视的内蕴力量,仍有意无意压迫著人。他想,即使是薄影化入风中,义弟依然会紧紧环绕在莞儿周侧,阻止任何人伤害她。

  她是义弟唯一的在乎。

  「义弟,不论为兄的怎生威胁、利诱,你仍是不顾僧面、佛面,决意明日离开?」这个薄情寡义的小子,晚膳时忽然向他们辞行,任凭他和夫人说哑了嗓子也不改心意,害他们一口饭从头噎到尾。

  晚膳过後,展夫人见女儿去意坚决,心碎地哭红了眼,拉她进房里叨叨话别。展中南心疼涕泪纵下的爱妻,难免怨怪起不为所动的义弟来。

  「这段日子麻烦你甚多,打扰了。」被强拉来听他发了两个时辰牢骚,冉沃堂斟最後一杯酒敬他。

  「义弟,别这样嘛,再留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就好!」硬的不成,展中南赶紧放软态度,低声下气的和他打起商量来。

  冉沃堂沉静地斜他一眼,似笑非笑起身。「我回房打点行装,你慢用。」

  「义弟,犯不著这般绝情绝义嘛,你便留下来陪义兄吃一次年夜饭,要私逃再私逃,义兄还可助你一臂之力哪。」展中南岂肯轻易放过他,一路尾随,哀求进了冉沃堂的房间。

  冉沃堂慢条斯理收拾衣衫,头也不抬地,突然淡淡开口:「你真的很吵。」

  「对!就是这样!」展中南朗声大笑,狠拍他一掌,这别有用意的一掌显然令展中南十分满意。依义弟这种毅力超强的闷葫芦个性,不亲自检查一下,总觉得不放心。「你啊对莞儿的感情,要像这样勇敢说出来。大不大声不打紧,表情也不会太甜蜜,反正你这张脸永远是那副--」

  「死样子?」冉沃堂微挑俊眉。

  天!义弟开窍了!展中南含著泪,险些喜极而泣。

  「噢,义弟,义兄越来越喜爱你,幸好当年我有魄力,拉你结拜,没让人抢了先。」虽然义弟从头至尾不表示什么,也没唤过他一声义兄,他却不在意。人与人交心,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觉、默契,有没有真诚的情感。冉沃堂不作声,专注地打点行装。

  「好吧,既然义弟坚持要走,义兄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展中南眼泛兴味地坐在榻上,看著忙碌的他。「你倒说说,宫家是怎么回事?」

  冉沃堂斜眼阵地,等他卖弄完玄虚。

  「那年莞儿的爹让你杀了宫魄和宫二夫人,你拒绝了,後来为何又改变主意?」其实这些天他已从单纯的莞儿口中,套知他想要的所有事,现下就等义弟来印证了。义弟不要他插手宫家的家务事,加上怕夫人触事伤情,这些年他和宫家几乎断了联系。看样子,得让手下留意宫色祺的动静了,疯犬一只,轻忽不得。

  冉沃堂突兀他转开身,展中南试探的眼眯了眯,像察觉出十分有趣的端倪。

  「当年你怕事情闹大,莞儿知道真相後难过,才不肯答应。後来听说也是因为宫色祺拿莞儿逼你杀了他们,你才顺水椎舟,答应下。」一切都是以莞儿的感受在行事,义弟实在太死心眼。

  「你全都知道了,何必问我。」冉沃堂不慌不忙,淡然道。

  「你这个臭小子!明明爱莞儿爱得要死,居然答应莞儿离开宫家,其中因由义兄很玩味。依义兄对你的概括了解,你应该是笨到追随莞儿入李家,天天看她偎在李家公子哥儿怀裹,然後守在一旁看人家恩恩爱爱,恨到内伤才是呀!」展中南只手托腮,迳自推敲得不亦乐乎。

  就算行事只被摸透三分,冉沃堂冶静自持的神态,仍旧生了不自在。

  「哈!被我猜中了!」密切注意他一举一动,展中南大乐。「不想我将真相透露给莞儿,你快把实情招来。」

  冉沃堂冷峻的脸孔瞬间给上一层薄霜,瞥向他的眼神极冷、极寒,且带了不留情面的严酷与警告。

  完了,犯了大忌!背脊爬过一道冷寒,展中南强撑著,皮皮地对望回去。任何人胆敢威胁到义弟的小姐,他都会视为心头大患,连义兄也不例外。

  「哇,好可怕的眼神,冻死我了,吓坏我了!」展中南装模作样抖了几下聊表心意後,没好气地摆摆手。「好了啦,我被你瞪了那么多载,早已不痛不痒,你还是快招吧。否则你就等著安慰你的好小姐。」不巧得根,他正是被瞪大的。

  对他笑容下的倔性子亦有三分了解,冉沃堂寒著脸,勉强道:「宫色祺要我杀了李家少爷。」

  「然後?」展中南暗自哭笑不得。义弟一牵扯上莞儿,完全没脑袋可言。想也知道他那么疑爱夫人,自然心疼神似夫人的莞儿,爱屋及乌此乃人之常情,他怎忍心让莞儿痛苦呢!唉,义弟的回答根本是公然侮辱他高尚的人格,可是他若无关痛痒也不好玩。不管怎生精明、冷静的人,一碰上感情这档子事,很难有不变笨的时候。

  「然後?」展中南锲而不舍地挤眉弄眼。

  「若不杀,他会伤害小姐。」冉沃堂被逼得有些恼。

  果然事出有因,他就说嘛,义弟怎可能答应莞儿离开,他死都会从阴曹爬回来保护莞儿。

  「嗯,然後呢?」展中南十分有耐性。

  抿直刚毅的薄唇,冉沃堂僵硬地转身至花厅像在寻找什么。「我想瞧瞧李家少爷的人品。」

  展中南飞快运转精明的脑子,不到贬眼便理出一切。

  「所以你坚持送莞儿到李家才离开?」天!极为震惊的展中南一路狂呼了过来,冉沃堂极力回避,他便如影随形呱啦个不休。「义弟,你该不是打算若李家少爷人品不错,就回去和宫色祺拚个你死我活。说白点就是同归於尽,好让莞儿和李家少爷比翼双飞吧?」

  冉沃堂像被说中心事,眼里的愠恼再也掩不住。「我只顾得了小姐。」他没打算和宫色祺同归於尽,小姐仍需他守护。他想活著,也要活著,不计代价。

  「瞧你说得多么铿锵有力,若李家少爷人品差到极致,你又意欲为何?」展中南摇头又叹气。

  「带小姐走。」冉沃堂沉声道。

  展中南目瞪口呆,反手摸索到椅子,愣愣坐下,不可思议地瞪著他坚定的神情。

  「你全部打算好了?」原以为这小子爱到深处无药救,需要人当头棒喝或用力推一把,没想到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会傻到错失良机,更不会一味守候,不去追求。他只是在等莞儿有所表示,以便动作而已,因为他太尊重他的好小姐。

  他严重错估了义弟的性子,原来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能够掌握什么,承受什么。义弟是个凡事轻心的人,不在乎自己的命,不在乎朋友情,不在乎世间的变化,对自己的存在十分轻心,却能让莞儿勾起如此强烈的情绪,甚至不顾世俗目光地带莞儿私逃。

  若是以往,义弟必会因顾虑莞儿的名节而却步。难道他对莞儿的感情已经克制不住,渐渐失控了?也就是说,他终究只是个普通男子,也会想要独占心爱的女子,与她共度一生?

  「小姐不愿嫁入李家,她选了我。」小姐是他一个人的。冉沃堂硬邦邦的语气难掩柔情,与不易察觉的欣喜。「小姐想早点离开,我也是。希望你能谅解,欠你的恩情我会放存心上。」

  「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乃男子汉大丈夫,我慧眼识英雄,识得一个折腰好汉。」展中南激动跳起,狂扑向他,冉沃堂机警的提臂格开。「你们的亲事,我要主婚,就当偿还欠我的情。」狂声大笑著,又扑向冉沃堂。

  四只手缠来缠去,一双向前纠缠,另一双拨了又拨。最後冉沃堂不耐烦了,索性点住展中南的穴道,让他别来烦他。

  「喂喂喂,好义弟,枉我对你这般推崇,你怎么忍心暗算我?」立在花厅动弹不得的展中南,哀怨呜咽,一双挂泪的眼珠子骨碌地随那个闲散的人影飘过来、飘过去。「义弟,奉劝你一句话,光做不说是不行的,当心我可爱的莞儿被嘴甜的公子哥儿拐走,相信你也发觉了,莞儿很有男人缘哦。」经过个把月相处,展中南早将莞儿视同己出,疼得紧。

  走进内寝的冉沃堂,含糊说了句什么。

  「啊!什么,说大声些,我没听清楚。」展中南故意拉长耳朵。

  冉沃堂回睇他一眼,低低冷冷道:「你很聒噪。」

  他刚刚明明说,小姐是他的,展中南差点吐血,冉沃堂又云淡风清开了口。

  「改天再向你讨教二十四节气馄饨的做法。」冷然的声音隐含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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