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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躁的挥退小斯,宫色祺踱入九曲桥边的画舫,凭窗傲视一望无隙的辽阔园林。

  大地已被连下三日的狂雪洗白,褪去了斑斓色泽。

  「我见莞儿妹妹一年比一年清瘦,好生不舍。这些年一直在找三娘,好让她们骨肉团聚,你不会凑巧知道三娘的去处吧?」

  「属下不知。」

  「啧,除了莞儿,你对其他人向来不留情面得近乎无礼。」宫色祺嗤哼的语气,带有不经心的试探,「冉沃堂,我也算是你的主子吧?」

  冉沃堂缓缓回身面对他,「小姐才是属下的主子。」

  宫色祺气煞。「在家从父,我兄代父职,如今莞儿待字闺中,再怎么说也是听我的。怎么她是你的主子,我却不是,你说个道理来解我疑惑。」

  「老爷将属下给了小姐,主爷亲耳听见,何必为难属下。」不想为已成定局的事再费唇舌,冉沃堂举步欲去。

  「若我杀了莞儿呢?」颊际的肌肉隐隐搐动。

  「保护小姐不力,是属下无能,自当以身殉葬。」冉沃堂云淡风清的口吻,听不出忠诚之外的情感。

  「荒唐!」今日诸事不顺心,宫色祺爆发了。「躲在一个娘儿们身後看头看尾,会比帮我打理宫氏家业重要吗?我不忍你一个男儿汉平庸一生,沦为没出息的阉入。绍果你怎么回报我的赏识,一句他奶奶的『以身殉葬』!枉我拿你当兄弟看待,阿皓、大哥我尚懒得用心思。你打小没出息,大了也未见长进,开口、闭口小姐,眼睛只瞧得下你尊贵的小姐,心思无论怎么转,水远转不出莞儿。好个身殉,现下连死也要缠著你的好小姐。冉沃堂,你他奶奶的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思想、感情!」

  「主爷唤住属下,想说的便是这些吗?」冉沃堂一脸置身事外。

  宫色祺怒极反笑。他实在很厌恶冉沃堂这种气定神闲的模样。

  在冉沃堂出现前,他本是万事顺遂的天之骄子,以为天下唯他独尊。结果与冉沃堂的一场比试,一举击溃他满满的自信。

  不服气的追缠冉沃堂到大,几乎被挫折到大。好胜心在缠斗中更形执著,他不服输,宫色祺只能是赢的一方。他宫色祺怎么可能会输?

  身手不如冉沃室,他可运用其他优势挽回自尊。任何主子皆有差遣奴才的权利,踩著冉沃堂的自尊,拿他当狗般使唤,让他认清武功卓绝不能代表什么,不管他多优秀,到最後依然得听命於手下败将。因为下人终究是下人,这便是身分差异,他占的优势。该死的老头为何耍将冉沃堂给了莞儿,这下子,他该如何挽回颓势、自尊?求莞儿把冉沃堂让他,让别人施舍他,然後使他更加难堪、更加的输不起?

  老头子知不知道他的一时愚蠢,让他陷入多么挣扎的境地?

  如今不光是输赢或尊严问题,而是过深、过久的执念,令他无从放弃起。他与冉沃堂只能是主仆关系,绝不可能并立。无论如何,冉沃堂必须听命於他。

  「主爷若没其他事,属下告退。」冉沃堂斜挑眉头。

  「急什么,莞儿不会在阿皓家丢失的。」对莞儿以外的人,他统统不当回事,态度孤绝、冷傲得很。「告诉些个天大的喜事,方才你宝贝的小姐坚持下嫁李家。你呢,坚持陪嫁?」

  冉沃堂冷沉的神色瞬间起了变化,宫色祺来不及细瞧,他已回复一身淡漠。

  「如何?」宫色祺厌恶地踱出画舫。

  「属下已说,小姐的归处便是属下的归处,主爷何必一再试探。」冉沃堂淡然答道。

  「冉沃堂!我本著爱才之心厚待你,你坚持不受?」宫色祺脸色铁青。冉沃堂冷扬俊眉,「主爷的厚爱,属下无福领受。就当属下不知好歹,请主爷另觅他人。」

  「说得真动听。如果莞儿要你留在宫家,你是不是就肯收敛不知好歹,领受我的厚爱?」宫色祺讪讪地嘲弄道。

  如果那是小姐衷心希望,属下自然遵从。」冉沃堂神色严峻,淡而有礼地提醒宫色祺。「属下的个性为何,主爷应知一二,小姐的性情,属下亦比谁都清楚。那些事情小姐会如何做,或者搁入心中,属下约可猜著。属下会不惜一切保护小姐,请主爷别再为难小姐。」

  宫色棋愕然一怔。

  多么卑微的请求,多么熟悉的话语,而这些都只因为他有一颗冥顽不灵的固执脑袋,及令人厌憎得想吐的忠心。愚忠!这便是该死的一派愚忠!

  老头病死那年,冉沃堂也是以这种愚忠过头的气势,和该死的冷峻神情逼他失控。好像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却甘之如饴。

  「你为莞儿做了这么多,她完全不知情,何苦!」缩在一个软弱无用的娘儿们身边,他一个堂堂武魁居然甘之如饴,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何苦之有。」冉沃堂清冽的寒眸微微一凛,淡然的语气夹杂了严厉与强硬,「希望上爷没忘了当年的承诺。」

  「你当我宫色祺是背信小人?」宫色祺不敢置信。

  「属下不敢揣度主爷的心思,若不是主爷拿小姐的性命要胁在先,属下也不会贸然造次。」冉沃堂不卑不亢何答。

  竟敢拿他的话忤逆他!「难不成我随口说说,你的小姐就会缺臂少肉?」

  「属下若有冒犯之处,请主爷见谅。」冉沃堂欠身。

  他冷静自持的声音,比冰雪更冷、比不道歉更让人难堪,宫色祺被激怒了。

  「为一个女人牺牲这么多,只怕已不单是职责所在。你不会想要拥有莞儿,或得到莞儿的回报吗?冉沃堂,别忘了你只是身分卑微的奴才,攀不上宫家小姐,也没资格爱她。」

  「在属下眼中,小姐只是小姐,主爷未免思虑太深。」转身而去的昂藏背影,是雪白天地间,一抹强烈却又凉薄的复杂存在。

  「我倒要看肴你如何不惜一切。」原先对妹妹交替出阁犹心存顾忌,宫色祺决定依从小妹心意,让宫莞重九出阁。

  冉沃堂缓下步子,待他说明。

  「看你对主子如此尽心尽力,我好心些帮你除去心头大患。」宫色祺诡异地嬉笑。「洞房後,你给我杀了李家独子。」心爱的小姐让人抱了,他想必不好受吧!

  他想看天塌了依然色不变的冉护卫,到底会不会惊惶失措?那必定很有意思。

  冉沃堂脸色微变,「为何要杀李家少爷?」

  「本主爷一时兴起,想看一个狗奴才能愚忠到何种地步,可以吗?哦,不必我介绍,你想必知道他是莞儿的未来夫婿。」早想杀了李家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猪猡,正好,一切配合得天衣无缝。全部下地狱去吧!

  「恕属下无能,无法配合主爷的兴致行事。」

  「莞儿和她的夫婿可是只有一人能活哟。你不恋世,不表示你的小姐也是吧?」宫色祺嘻嘻笑道「你不杀李家少爷,别怪我食言,杀了你的宝贝小姐。」

  「属下不会坐视任何人伤害小姐,劝主爷三思而後行。」冉沃堂说完,从容地转入拱门,留下气炸了的宫色祺。

  他威胁他,冉沃堂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他!

  好,很好,他倒要看看他怎么解决问题!

  第五章

  天色灰蒙蒙的,薄雪轻飞,看样子明日不可能是晴朗好天了。

  信步下湖畔,宫莞小心探脚,试了试冰白的湖面,确定结冰厚度足以行走,才摇摇摆摆往湖心而去。

  明日即将离开云阳,这是她所选,无怨亦无悔。

  决定嫁人那一刻起,忧郁的心便解脱,不再沉重得像随时要压垮她。所有悬岩在心、不愿面对的难题与不舍,皆在霎时有了答案。

  宫莞恬适地仰高脸,让雪花点上眉心、眼睛。

  「小姐,小心。」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自背後伸来,及时稳住失去重心的她,一把绘了好山好水的纸伞,跟著遮去她头顶那片晦盲的天空。

  循著被轻轻握住的手肘,望上冉沃堂冷峻的脸庞,宫莞眼眸掠过忧伤。沃堂是她唯一的不舍与烦恼,她会想念沃堂的,永远、永远……

  「这里风大,小姐还是回转屋内吧。」冉沃堂将带来的暖裘为她披上。

  「我想四处看看。」宫莞温柔微笑。她要将这张伴她成长的冷峻脸庞看个仔细,然後……放沃堂自由。「沃堂,谢谢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

  似乎察觉到什么,帮她兜拢暖裘的冉沃堂,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

  赶在泪水夺眶而出前,宫莞伤感的别过头。

  「你仍然没打探到娘的消息对不对?找了娘好些年,出嫁前,我好希望能见她一面,看来这个心愿耍落空了。」她悒郁地低了声音,「娘和你是我仅有的牵挂了。」冉沃堂保思许久,语带歉然道「三夫人很好,小姐不必记挂。」

  「真的吗?沃堂是不是知道娘在哪里?」宫莞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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