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从来没有人如此形容她的琴声!
她的演奏的确没有灵魂、没有感情,只是机械式的将音符完整地表现出来!却一直没有人听出这一点,而眼前这个少年却说中了!
如此清晰!
如此痛楚!
“知道吗?没有生命的音乐不比噪音好到哪里去。”
她应该生气!应该忿怒拂袖而去。可是她却只是苦笑一声:“你是我所遇过最中肯的乐评家。”
“不。”他很灿烂地笑了。“我只是个‘用心’聆听的听众而已。”
“那是我一个最重大的缺点,也是永远无法改正的缺点,或许我一生都只是个演奏的工具而已。”
叶子凝视着她,脸上的笑意依旧。“你相不相信我是妖精?”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个奇怪的少年。
“应该相信。”他的眸底有种温暖的银采。“就像应该相信世上该有真梦,相信别人对你的真心,相信世界上会有永远一样。”
“可惜我都不信。”
“你的教育教你要信。”
乐双苦笑起来。“所以我的教育很失败,因为它教我的一切都无法教我信服。”
“打开你的灵魂啊!”叶子轻轻抚着一朵玫瑰花蕾,“离它开放的时间还很长,可是如果它愿意打开它的灵魂,那么无时无刻它都可以开放——”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竟渐渐绽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仿佛慢动作似的不可思议!
叶子笑了,很真诚很真诚的。“如果我不是当代最伟大魔术师,那我必是个妖精,你愿意做哪一种?”
他恶狠狠地诅咒一声,双手使劲拍打着电脑的健盘。“该死!该死!”电脑发出哔!哔!哔的警告声,却只加强了他的忿怒!“该死的东西!连你都跟我作对!”
荧幕上一片杂乱,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这已经是第几个案子了?如果他再做不出来,那么这行饭他也别想再吃下去了!
没有任何公司会容忍一个无法设计程式的设计师的!
就只因为她的一通电话!
殷唯斌推开椅子,将荧幕的电源关掉,走到窗边为自己点了根烟,又想喝酒了。
深深吐了口烟圈,看看时间,三点多,孩子们快下课了,他不能在这时候喝酒,连一口都不行;小琪的鼻子比狗还灵,而他已答应过她们不喝酒的——至少不在她们面前喝。
两年了!独自抚养两个可爱的女儿,这些日子的艰辛只有他清楚,可是她们不也都活泼可爱地活着吗?
他不需要妻子,而她们更不需要母亲。
这两年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他早已习惯了!
“我早就习惯了!”他强调似的大声对着空屋子吼道,仿佛怕自己听不见似的。
那他为什么还想喝酒?
伤痛的时间不早已过去了吗?他现在应有的感觉是麻木。两年!足够麻木所有的感觉!
结果她不过是打了通电话来,他的生活便全然颠覆!
她说要看孩子,说得那样淡然,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所做的普通的探视似的,仿佛那是她应得的,再理所当然不过似的!
笑话!她有什么资格要想看孩子?当初是她主动放弃监护权的,她像逃离地狱般的急欲逃离,连孩子都不要!
曾经那般的相爱!
曾经许过多少山盟海誓,她竟然连头也不回就潇洒走开,投向别一个男人的怀抱!
然后两年过去,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地回来,淡淡的告诉他:她要看孩子!
想都别想!
“你听到没有?李雯,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打她们的主意!没有你,我们一样活得很好!”他凝视窗外的高楼大厦喃喃念道。
温文的脸上有的,只有冷淡的笑意!
他恨她!
恨她那般轻易地背弃了一切,背弃了他们所共有的十年,共有的孩子,共有的感情!
他恨她!
恨她投向别一个男人的怀抱!恨她无情的决绝!恨她伤害了他——和他们的两个女儿!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一震,手上的烟已燃到尽头,长长的烟灰落到地毯上——他诅咒一声,小恬一定又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来收拾,即使他根本不在乎这片破地毯!
“爸爸!我们回来了!”小琪在门口喊着。
他慌忙地将烟灰抹平在地毯里,走到门口:“来了。”
找开门,一个似相识的女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面前。“你是——”
“是岑老师啊!爸爸忘了!”小琪拉着克琦走了进来。“老师说今天要做家庭访问哦!”
殷唯斌抱起小女儿,顺手将门带上,对满地的列表纸感到有些尴尬。“对不起!我正在工作。”
“我来收。”小恬自他的身上下来,立刻去捡那散落一地的废纸。
“没关系。”克琦以教育家的眼光打量眼前的男人和这间房子。“希望不会打扰您工作。”不过,不管会不会打扰,今天她都非和他谈一谈不可!她在心里附加一句。
“小琪,去倒果汁给老师。”他在沙发的对面坐下来。
“好。”
“不用麻烦了。”
“应该的。”
克琦打量着他,保证是个程式设计师,她在来之前已详细看过他所填写的资料。
他看起来十分温文有礼,书卷气很重,金丝边的眼镜使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年轻,他该有三十五岁了,可是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五官很斯文清秀,小恬必是遗传了他的面容,那小琪应该是像妈妈了。
“岑老师今天来有事吗?”他有些不自在,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可是她打量他的眼光,却像评估什么似的。
“果汁来了。”小琪乖巧地端来一杯果汁。
“谢谢。”
“我都收拾好了。”小恬细声细气地说道,小小的脸上有着期待奖赏的渴望。
“你们都好乖!”克琦温柔地对两个孩子微笑,轻轻拍拍她们的头。“老师有事要和爸爸说,你们先进去做功课好不好?”
“好!”女孩们乖巧地回答,在殷唯斌惊奇地注视下,快乐地拿着小书包进房去。
这很令人意外!平时他要她们作功课总要费上一番好大的力气,而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只说了一句话就办到了!
等她们关上门后,她转过身来,换上一副专业的面孔。“我有些事想和殷先生谈一谈。”
“小琪和小恬在学校不乖吗?”
“不是。小琪很倔强,小恬很害羞,可是她们都还算全群,只是心态上有些问题。”
殷唯斌一愣。“心态上有问题?这么小的孩子会有心态上的问题?”
“就是因为小才严重,以殷先生的教育方法,我不知道将来这两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的教育方法?”殷唯斌看着她,心里已隐隐约约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知不觉中戴起防卫的面具。“请老师明说可以吗?”
克琦看着那层没有颜色的保护网,那表情和小琪顽固时一模一样——只可惜她面对的是个心智成熟的大男人——唔——“心智成熟”四个字有待商榷。
“既然您这样说,那就恕我无礼了!”克琦直接了当地直视他的眼。“她们否定母亲的存在。”
“那是因为她们的确没有。”
“殷先生,人就算是死了也曾经存在过,您不能因为您和妻子离异便灌输她们不正确的观念!”她耐心的说道,看他眼底强忍的怒气,她知道今天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就算是如此,她也不打算放过他!
殷唯斌点燃一根烟,闲闲地靠椅背上,姿态看似轻松,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她这个幼稚园老师管的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岑老师不觉得这是我的家务事吗?”
“除非你希望小琪和小恬的心态永远不正常。”她冷静无比地回答,丝毫不为所动。
“我并不认为她们的心态不正常。”他强迫自己像对待孩子似的有耐心,却仍无法克制地僵硬!“小琪和小恬比任何小孩都来得正常!我是她们的爸爸,我当然知道我的孩子有没有毛病!”
“是吗?那你如何解释她们渴望母爱却又极力不论的表现?”
他好笑地看着她:“是她们告诉你的吗?她们想要‘母爱’?”
克琦几乎要开始生气了!这个男人愚昧得可以!“她们当然不会这样说,因为你从小就告诉她们,她们的妈妈不要她们!对她们来说,‘母亲’是坏女人的形容词,孩子也有自尊心的,她们会承认才怪!”
“这是你的想法,我的孩子根本不是这样想的,她们不说就代表不需要,而她们也的确不需要母亲,她们有我就够了!”
“殷先生,你根本没有诚意要谈孩子的问题!”
“我的确没有诚意,因为我看不出我的孩子哪里有问题!”
克琦气得脸色铁青,二话不说,从皮包内抽出两张画摆在他的面前。“这是她们今天在学校画的画,你看了再告诉我你的孩子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