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白若吃了一惊,毫不思索便已出手。一条雪白中带着桃红的冷缎已刷地发卷而出,缠上了对方的刀口。“撒手!”
那汉子愣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攻击教他休不及防备;耳边才听到“撒手”二字,虎口已一阵剧痛。“哎啊!”低头一看,虎口正泊泊出血,裂了好大一个口子。
桃白若闪身出了树林,冷缎旋飞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过转眼之间,七名大汉已倒了六个,剩下一人怔怔地提着刀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桃白若微一抽手,冷缎啾地回袖,飘然垂于双肩,看上去不过是极为寻常的一匹丝缎。“还不走么?”
那汉子双腿簌簌发抖,连走也不会走了。才一拔腿,整个人便咚一声往地面栽去,吓得他连滚带爬,疯了似地爬开。
桃白若摇摇头,转身面对梅似雪。只见梅似雪焦急地扑向已呈半昏迷的男子叫道:“阙少侠!你没事吧?阙少侠?”
梅似雪抬起头冷冷看她一眼,眼中却大有责怪之意。“多谢桃姑娘相救。”
桃白若碰了个软钉子,心下也不大好受,怎地好心相救,人家倒嫌自己多事了。
“呵!梅姊姊好大的架子,嫌我阿姊多管闲事了么?”小桃红哼地一声出现,没好气地瞪了梅似雪一眼:“不过说得也是,梅姊姊武功高强,哪里用得着旁人出手?梅姊姊不过想多花些心思,教旁人图个感激罢了。”
“你胡说什么!”梅似雪气恼地站了起来,小桃红说起“旁人”这二字时,眼光还飘向地上的男子,说的自然是他了。梅似雪向来心性高傲,岂容人如此臆测她的心思?当下冷哼一声放下那男子不管:“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你们爱管这闲事倒也使得,这人你们抬了去,治死了他便是,与我无关!”
“梅家妹子,别听小桃红——梅家妹子!”
梅似雪忽地隐身而去,竟没半点犹疑。
“呵!气死她最好。”小桃红乐得嘻嘻一笑,拍手叫好。“哼!装模作样想骗谁啊!”
“小桃儿,你真是……”
“咦?”小桃红低下身子一看,忍不住轻叫起来:“阿姊快看!好漂亮一位相公!”
桃白若垂眼,映入她眼帘的果然是张俊朗秀逸无比的面孔,霎时她不由得红了脸——
耳畔只听到小桃红傻气地喃道:“真俊俏,要有这等人儿给我当郎君那可有多好!阿姊,你说是不是?阿姊?”
忽梦忽醒,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他已经全然无知,只晓得自己一下子身在火炉之中,一下子又跌入冰窖深处;忽冷忽热折磨得他死去活来。他凭着一口傲气忍住不呻吟,有时委实忍不住,便大吼大叫,咒骂拿住他的贼人,却怎样也不肯示弱。
恍惚之间似乎总有几条飘着淡淡香气的人影在身边走来走去,忽尔听到娇俏的歌声,忽尔听到哀伤低沉的吟诗之声,不管听到什么,额上总有只凉凉的手在轻轻抚着……
“相公,你醒啦!阿姊快来!”
迷迷糊糊中,依稀见到一红一白两名女子在身前关注地凝视着他,不是府里的婢女,也记不得自己何时曾识得如此天仙一般的女子。
他浑身上下都痛楚难当,有时痛起来几乎要教他咬断牙根。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那如附身之蛇的痛终于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疲惫的昏眩感;他茫茫然然睡了又睡,开始怀疑自己可能真要就此长眠不起。
“独揽残阳上晚楼,一缕芳魂无所从,孤星冷冷遥天际,寰宇悠悠几见容,叹芳华,无所依,人面桃花水东流,试问何事堪惆怅,罢罢罢,休休休。”
他微微睁开双眼,不由得听得傻了……
小楼窗前,女子落寞的身影背对着他,凉风袭来,白衫贴住女子瘦削的身型,更显纤弱,鼻尖依稀嗅到熟悉的气息,他知道这是当日搭救自己的女子。
“梅姑娘。”
她怔了一下,转过身来,他不由得也吃了一惊:“你——你不是梅姑娘?”
“什么梅姑娘?你病呆了头啦!梅姑娘老早撇下你跑了,还叫我们把你治死了了事呢!”一娇俏的女声传来,小桃红端着一碗药,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哪!砒霜毒药,快喝下去,好让你对梅姑娘交代。”
“小桃红。”桃白若既好气又好笑地睨了妹妹一眼,嫣步移过来扶着阙彦生起身。“阙公子好些了么?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阙公子见笑了。”
阙彦生挣扎着想起身,却牵动伤口,疼得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小心,别又扯破伤口了。”桃白若轻声阻止,双手轻轻一拧,也不见她如何用力,他的身子却轻易地坐了起来。他立刻想起当日千钧一发之际,满心以为自己便要死了,蓦地却飞来一条冷缎救了自己一命。
他抬起眼,原想开口致谢,却给那绝美的面貌给震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当日危急之际出现了一名白衣女子搭于他,原以为那女子已是天下绝色之姿,谁知道眼前的女子却更胜一筹。那白衣丽人清脱超俗,冷艳至极,却免不了有几分孤傲之气,令人望而生畏,难以亲近;而眼前的女子不但清雅脱俗,艳丽绝伦,眉宇之间的几分娇媚脆弱得令他忍不住想搂入怀,渴望能细心呵护的保护感油然而生。
桃白若被他看得羞红了脸,连忙放手退开。
她那一放手,阙彦生立刻往后仰,幸好小桃红眼明手快,立时拉住他的领子笑道:“你真傻了,哪有人这样看女孩子的?我阿姊羞啦!”
“小桃红!”
“嘻……”小桃红笑着将药推到他唇边:“喝了这吧,喝了我就走么,不打搅你们啦!”
阙彦生果然乖乖喝药。
桃白若羞得恼了起来:“小桃红!你再要胡说八道,瞧我撕不撕你那张嘴!”
小桃红嘻嘻一笑,连忙夺过阙彦生唇边的汤药,蹦蹦跳跳地退下了去:“我走就是了,省得惹人讨厌。”
“小桃红——”
小桃红说走便走,身影消失得迅速无比,阙彦生一心都在桃白若身上,哪里注意得了那许多?
他怔怔地注视着桃白若,只觉得此生再也放不开眼前的女子——便若放了,心中也忘不了此时此刻。
桃白若叹口气:“我这妹子……”话还没说完,转头便迎上阙彦生那双痴情的眼,她的俏脸上没来由地红了起来,连忙退到窗边,一双漆黑如星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两转,还是叹口气垂下眼帘。“阙少侠,你现在觉得如何?好些了吗?”
她说话的声音里有种特殊的腔调,与小桃红十分类似,但由她的口中说出来却特别柔甜。
阙彦生怔怔地点点头,失了魂似地看着她。
桃白若停了一会儿。
纵使她对俗世的男女之礼并不熟稔,却也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也许他会认为她不懂礼数。
“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不打搅你了。”
见她要走,阙彦生急得跳起来。
“姑娘,哎啊!”这一动,伤口登时渗出血来,他低呼一声,力有不迨地往地面倒去——
桃白若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他:“阙公子!”
“没事……”他白着脸,忍痛苦笑,而桃白若那关心的神色落入他眼中,他只觉得真是疼死也值得了。
阙彦生情不自禁地握住桃白若那一双柔荑:“姑娘,你真美。”
桃白若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又怕摔疼了他,这一犹豫,一双手都已落入他的掌中。
阙彦生握住那柔荑,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放不开了。
只是……他不由得发出一抹苦笑。
桃白若心中微微一怔,眸子无言地看着他。
只听见阙彦生轻叹口气,没来由地开口:“我在家乡,已经订过亲了。”
小桃红哼着歌,手里的小碗晃啊晃地来到阁楼下。
“姊有情啊郎有意,八月十五结连理。连理枝,双飞燕,日日夜夜永不离啊……”走到阁楼下,看到乔木书生独自一个坐在大树底下,那模样浑然失神,又多了几分呆气。
乔木凝视着小阁楼,呼地一声又叹口气,更加失魂落魄。
小桃红嘻嘻一笑蹦到他身旁:“你没了魂儿啦!瞧你呆头呆脑的,准是呷醋了对吧?”
“我……”乔木一怔,一口气塞在胸口出不来,蓦地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哎啊啊!好端端地,怎生哭啦?”小桃红吓了一大跳,焦急地放下碗,在他面前蹲下来:“别哭别哭!我不笑你便是了。你一哭,阿姊又要怪我了。”
乔木既伤心又难过,听小桃红提起桃白若,眼眶里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两行清泪湿了他胸前的青衫,堂堂一个男子汉顿时呜咽得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啊啊!哎啊啊!怎地愈叫你别哭,你愈哭得厉害啦!”小桃红急了起来,挽起袖子一古脑往乔木的脸上擦:“别哭啦,你再要哭哭啼啼的,我叫小桃子们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