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榭急得看向烈风,他一语不发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她又气又急地站起来。“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说完,她奔了出去!
烈火也曾是烈家的一分子啊!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该这么冷漠的,可是他们的表现居然同出一辙——
才不过两年,血缘至亲竟已形同陌路!
关门声响起之后,烈静年才起身走向冰箱,拿了两瓶啤酒又回到沙发上,喃喃自语似的说着:“报纸呢?这是什么家?连一份报纸都没有……烈风,去买份报纸回来。”
烈家的长子只阴郁地看了他一眼。“报纸上写的不一定是真的!”
“你他妈的!叫你去买就去买!那么多废话!”他咆哮着将一瓶快喝完的啤酒扔向儿子。
烈风闪过,眼底扬起怒火。“要买你自已去买!”说完,他用力甩上房门,再也不理会他。
他没有发脾气,和儿子的冲突太多了,他根本快忘了应该要生气。
是什么把这个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早已忘了,只知道他的女儿现在正躺在医院里;而他——而他根本无能为力——
燃烧似的痛楚自四肢百骸穿透神经传送到她的脑海之中,无知觉而幸福的黑暗渐渐褪去而她挣扎着想再躲回到无亘的黑暗之中。
醒来做什么?
她想了又想,觉得睁开眼睛其实是件痛苦,她宁愿留在黑暗之中,永远不要清醒。
突然有些怨恨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大声呼喊的人,如果不是他那一声穿透她神智的大吼,现在她大概已经死了,永远留在黑暗当中。
活着是一件辛苦且令人疲惫的事,她实在感到厌倦了……
“烈火……很痛吗?”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身旁问着,充满了关切——那是绿姨,不是她的母亲。
有时候要承认自己的愚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她怎么会以为只要回到母亲的身边,幸福就会随之翩然到到来?
那天母亲对她说:你要不喊我妈,要喊我嫚姨,明白吗?
她不明白。
那椎心刺骨的痛苦至今仍然存在,每每来袭便令她痛不可当!
“烈火!很痛吗?我叫医生来!”阿绿着急地站了起来,却被轻轻拉住。
“我没事……”烈火睁开眼,虚弱地朝她微笑。
“你醒了!”阿绿高兴得掉下眼泪,连忙握住她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我好担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不会很痛?”
“你这样一直问,她怎么回答?”云诵青在一旁笑着阻止她,温柔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欢迎你回来。”
“谢谢。”烈火回答,声音仍十分虚弱,眼睛却已在房里搜寻了一遍,眼神迅速黯了下来。
阿绿和云诵青互望一眼,只能装出笑脸安慰着她:“你妈妈正和程医生讨论你的病情,大概等一下就进来了。”
她也只能涩涩一笑,心里当然知道那并不是事实。
而她甚至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事实。
云诵青拍拍她的手。“别想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好啊!别忘了,你的歌迷们全都在等你呢!知道你受伤的消息,公司的大门都快被他们挤破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烈火想点头却痛得眼泪都掉下来。
“你还不能动!”阿绿连忙说着;“医生说至少要半个月的!”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要当半个月的木乃伊?那会不会长虫?”
“不会的!”阿绿欣慰地看着她,知道她还有幽默的能力比什么都还令她开心。“再看到你真好!我还以为我们要失去你了……”
“绿姨……”
“别理她!”云诵青拍着阿绿。“你也知道她的,连听歌都会掉眼泪!别被她骗了。”他再次拍拍她的手。“医生吩咐你一定要多休息的,快休息吧!我们不吵你了,晚一点再来看你。”
“好。”她说着,看着他们走出去,心里在轻轻叹息。
幸福,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些人身上是那么简单的事?
云诵青和阿绿没有结婚,他们一直是事业上的伙伴。云诵青的妻子已经去世许多年了,而阿绿则至今一直都是小姑独处。他们从来没承认,也没否认过什么,可是见过他们的人心里都明白,他们比一般的夫妻更亲密,了解也更深。
那种默契和交流远超过一般人所能理解。
看着他们这个样子,那纸婚姻契约似乎是那么的不值一提,毕竟结了婚的,又有多少人能如他们呢?
她想着,唇角浮起黯然而疲惫的笑意——
“休息的时候是包括脑子的。”
她一惊,猛然睁开眼。“你是谁?”
“萨非——”他笑着立在她的面前,倚着床边的小柜子。“你的影子。”
“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
烈火看着他,仍是莫名其妙的:“你是公司请来的保全人员?”
他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那笑里有一丝有趣。“我很喜欢你的说法,一般人会说‘保镖’,可见得你并不是一般人。”
她扯了扯唇角:“是吗?那为什么还要我同意?毕竟付钱的并不是我。”
“如果你不同意,拒绝和我合作,那么即使我是大罗金仙也保不了你。”
“我现在有不和你合作的余地吧?”她看着她,语气无奈而嘲讽。
萨非仔细注视着她。
她今年才十九岁,看起来却像九十岁,那眼里的世故与沧桑是摄影机所遗漏的。她并不无助,而是——而是绝望。
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绝望而疲惫的气息。
他静静的看了她三秒钟,那三秒钟里她没有动、没有表情,只是回视他,而眼光却停在某个看不到而且封闭的地方。
“我以为你并没有被那盏灯砸死!”
烈火闭上眼,显然累了,她虚弱地低喃:“我也那样以为……”然后又沉入那幸福的黑暗之中。
萨非站在那里,知道她睡着了,便在她床边坐下,不由自主地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
多年以前他曾见过她,人如其名,一簇小小的烈火,狂野难驯,饱富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多年以后他再见到她,她却绝望了。
生命力一点一滴自她的指尖流逝,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流逝的速度,令人心惊又无措的!
当年他以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熄灭她这族耀眼的火花,那曾令他深深为之着迷目眩的光芒到底被什么所覆盖了?
他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温暖传到她的手上。
不管那是什么,他都不会允许的!
他会保护她不再受任何伤——以他的生命立誓。
太轻易了吗?
不!那深邃的眼所说的并不那么轻易,那是多年来一再重复,不为人知的誓言。
那叫爱情。
“为什么不去看她?你知道她会有多伤心!”当他在小小的咖啡屋里找到她时,劈头第一句话就这样问。
她垂着眼搅拌那早已冷了的咖啡。“我知道,可是你不明白。”
“我的确不明白。”程轩摇摇头,在她的面前坐下,迷惑而叹息地看着她。“如果我明白也不必到这里来找你,她是你的孩子,我从没见过你对任何人如此冷血,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孩子如此?”
“萨非说我是一头嗜血的母狮。”她缓缓说着,声音也有如一直叹息:“你听过这个故事吗?母狮才会将甫出生的小狮子丢下山谷。在人眼里,那是再残忍不过的事;但是没人听到母狮的解释,它也从不解释。”
“你不是母狮子,她也不是小狮子,你们是母女!”
卢嫚抬起眼,一抹悲哀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空白和沉默。“我想我也无须对你多作解释吧:”
程轩沉默了一下,轻轻涩涩地笑笑。“的确不用,我只是——”他叹息一声。“我只是真的不了解你,我们认识十多年了,这样做对她是一种伤害,你我都明白,可是你还是这样坚持,到底是为什么呢?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甚至不能告诉我?”
她端起那杯冰冷的咖啡浅啜一口,味道又苦又涩。她轻轻蹙起眉头,思索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明知道冷掉的咖啡是这样的滋味,为什么还喝?
明知道用情苦,为什么还用?
她惨惨的笑了笑。“不要再问这些问题了,连我自己也没有的答案,即使想回答也做不到的!”
他望着她,又想叹息了。
十多年前他只是个刚实习完的小医生,而她是个替身演员;十多年之后,他已经是一家医院的副院长,她也变成扬名国际的影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见到她他总会叹息,总想叹息。
她美丽如昔,岁月褪去她艳影四座的锐利光芒,却也给予她洗练之后的雍容。只是那沉默仍没变,十多年以来他没见过她大笑,即使在荧幕上的幸福都带了点哀愁。
“强悍的哀愁”——记得有一位影评人这样形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