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活在个世界上这么辛苦?”她叹气。
古凯波沈默了好一会儿。“或许你去了会好一点,至少不会一直存有幻想。”
“你对他们的评估可真是差得可以!”
“不!亲爱的孩子,我只是比你了解这个世界而已。”
挂完凯波的电话,她无奈地苦笑,她真的还是个孩子吗?在商场上好歹混过几年,尔虞我诈的事情也看了不少,社会的黑暗面她会不了解吗?她对现实的残忍会还存有幻想吗?
对这个世界、对人性还怀有期待就是孩子气吗?
或者她只是躲在孩子的外衣里逃避世界?
她不知道,更糟的是,她并不想知道事实,不管外衣多么脆弱,至少可以使她不必直接暴露在阳光之下!
“你见过房俐华了?”钟司的表情是一迳的不可置信。“我连她的地址都没给你!”
“在台北没几户姓房的人家,很好找的。”
他更是讶异得合不拢嘴。“你居然会为她花这份心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邹烈耸耸肩,有些不自在。“我反正没事,穷极无聊吧!”
他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早知道她有那么人的魅力,我早八百年前就该叫你去找她了!”
邹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钟司半倚在办公桌上,俊逸的脸上含着笑意,“见到我们阿俐之时,你有什么感觉?”
“难缠。”
“还有呢?”
他斜睨他,“还想要什么?有没有天崩地裂?还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钟司大笑。“若真的发生了这佯的事,我一定立刻去感谢佛祖、耶稣基督,膜拜圣母玛丽亚!”
“这不就是了?”
“我只是好奇你们两个遇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一个是死命难缠的小妞,另一个是绝对的死硬派,光是想到我就觉得有趣。”
“真好笑。”他虚伪地笑了起来。“你永远不会放弃设计我吗?”
“大概很难。”
“真是好朋友。”
钟司微微一笑,对邹烈在几天之内的改变感到十分好奇。一个一年多以来几乎足不出户的男人居然会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做那么多的事,如果理由真的是为了房俐华,那么他这着棋还真是下对了!
和邹烈相交十多年,彼此的交情已到了可为对方作任何事的程度,他深深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一年多以来,为了使他走出那栋充满阴魂的房子,他只差没去把那栋该死的房子放火烧掉(若不是担心这家伙太固执,宁可抱柱而亡的话,他大概真的会去做。),试过各种方式,光明正大的,卑鄙下流的,到现在他似乎终于走对了路!
“能不能把你那张卑鄙的笑脸收起来?”
钟司大笑。“你叫我去死我都会答应!”
邹烈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公司很忙吗?最近很少见到你。”知道他会了解自己的感激的!他扯开话题。
他夸张地叹口气,“我也不想如此啊!为你卖命还不够,还得为你这家烂公司卖命也真是背!阿俐死也不肯点头,差点把我整死,偏偏我又太有本事,业务多得要命,真后悔生就一副如此有天份的头脑!”
“你刚刚说我可以叫你去死?”
“我只是说说而已。”他笑眯眯地回答。
邹烈轻笑,“我很容易当真的,如果你再说这些叫我不生不死的话给我听的话。”
钟司笑着自桌上抽出一份文件丢给他。“看看这个。”
“什么?”
他有些莫可奈何地笑了笑,“我很不愿意现在用这些事来烦你,但是他们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认为是你该想想办法的时候了!”
邹烈打开卷宗,脸-沉,开朗的神色自他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无庸置疑的深沉!
钟司叹口气,“我就知道不该让你知道。”
“替狗美容?貂皮大衣、珠宝?佣人的遣散费?”
“很不幸你那些吸血鬼亲戚们送来的开销单上除了这些之外没别的。”
“这些一个月要花掉七十几万?”
“这还算少的,我记得最高纪录曾达九十六万,公司加上你所有的股票收入也不过如此。”
他阴沉地抬起眼,“老头子那份该死的遗嘱里曾提到要替那些人家里的猫狗洗澡而让我破产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猜以令尊的想法,养小老婆是一分合理的支出,而遗嘱里交待,只要是‘合理’的支出你都必须负担。”
“我以为你每个月已经付了够多的钱给他们。”
钟司干笑二声,“显然还没多到足以供他们挥霍无度。”
邹烈起身面对着落地窗,大台北的景色在眼前尽收眼底。这是个奢华的都市!“这种情形发生多久了?”
“这半年是高潮,在他们确定你的确不管事之后发生的。”
而这个城市里多得是披着羊皮横行的狼!
钟司燃起一根他说要戒,却戒了许久不曾戒掉的烟。在城市的夜色下,淡紫色的烟圈袅袅上升。“我知道你不在乎钱,在这二、三十年极尽人间奢华之后,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有没有钱,可是为什么要任他们子取予求?没有经过努力得来的东西不会珍惜,他们永远也不会满足,而你终有一天会付不起如此昂贵的代价!”
“我会经付得起吗?”他苦涩地笑笑。“终我一生我也付不起代价!”
“别再钻牛角尖!”他警告。
邹烈沉默地握紧了手,他是付不起!
就算用他这一生来偿还,他也永远不会有付得起的时候!
“你怎么打算?”
他仍是沉默,僵直的背影是说不出的落寞。
钟司有些沉不住气的走到他的身后,“该是想想办法的时候了!既然你已走了出来,就不要再任他们胡作非为下去,他们怕你,你知道的!”
“谁不怕我?”他冷笑地回答:“谁不怕一个杀人犯?”
第三章
巷子口的路灯有些冷清。就那么一盏小小的路灯,隔开的仿佛是两个世界。
巷子外是热闹、繁华的东区夜景,而巷子内是冷清的、孤单的,停在角落的那辆脚踏车大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站在那里,就像站在世界的交接点,繁华的、冷清的,过去的和现在的。
“岁月小站”那盏仿中古世纪的古铜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自玻璃窗中透出来的光线照在冷清的巷道中,看起来真的有几分家的味道!
说来好笑,若换成是过去,她会毫不犹豫的飞奔过去,为的只是那份温暖,那份亲切的笑语,而今夜,她却踌躇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令她久久不能移动脚步!
曾经有许多次,当她实在耐不住寂寞时,她站在那里,望着“岁月小站”的灯光发呆,好像毒瘾患者一样,想戒掉,却又那样的痛苦!
她终于是办到了!
而现在,她要进去吗?
故事必会再度重演!
即使这半年多以来,她对自己的心理建设已那样有信心,但她知道,自己仍是个无法承受感情冲击的人!
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十分艰难,但在感情上,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为什么不进去?
她猛然回头,邹烈半倚在路灯下深思地望着她。“看着你快十分钟了,你一直呆呆的站着,这么困难吗?”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阴魂不散?”她微怒地问道。
他微微耸肩,“我一直在猜你会不会来,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只好过来看看。既然你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犹豫?那里不是刑场,据我所知,他们是你的一票至交好友。”
“不懂的事最好闭上尊口!”
“你害怕!”
房俐华微微一僵,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口气却是冰冷的。“激将法对我无效!我爱进去不进去都与你无关,这里并不属于你,你没资格问我任何问题!”
“很可惜下午杜亚辞已邀请过我了,我是他的客人。”
阿俐脸一绿,在心中诅咒杜亚辞,在大部份的时间里他看来无嗔无喜,但有时候他激怒人的本事真可以叫人恨他入骨!
“要一起进去吗?”
“你这是在向我挑战?”
邹烈微微一笑,走到她的面前打量她冷若冰霜的表情。猜想若真正激怒她,她会有什么反应。“我不想和你打仗,我这一生已打过太多战争,不论输赢,那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那你到底来干什么?”她有些怒气,瞪着眼前一直平静如昔的男人,一股粉碎他假面具的冲动在心里不断成形。
“陪你。”她一愣,他的表情平静,但眼神是认真的,仿佛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而已。
邹烈望着“岁月小站”,眼神里透着些许的落寞,那是种深沉的悲哀,不被了解、也不愿诉说的伤心!“如果换了我,我也会想要有人陪我的。”
“就这么简单?”
“还应该有什么其他的吗?”
她是想了一想,可是何必去怀疑太多呢?再胡思乱想下去就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