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你……肯原谅我们吗?"
"我不知道。"美俐苦笑,她到底有什么资格谈什么原不原谅?她只是一个小偷。惨的是小偷还有机会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小偷还可以自首,而她却不能。
"掌珠……"
"你疯啦!"楼下传来方运生的吼叫声。
"我们快下去看看。"兰玉吓一跳,立刻神情紧张地起身。
美俐连忙上前扶住她。"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反证别让他们吵起来就是了。"陈兰玉焦急地往门外走,她的动作大概很少那么快过。
她们才下楼,便看见方运生和方学刚父子俩剑拔弩张地对恃着。
"你发什么神经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结婚?!"
结婚?
方学刚那张刚毅的脸上有种倔强的表情。"我的年纪也该结婚了不是吗?我认为辛芷会是我的好对象。"
辛秘书端庄而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那种表情像是早已准备好从容就义的烈士一般。
"运生。"兰玉在美俐的搀扶下走进客厅。"你们父子俩在吵什么?"
方运生看了儿子一眼,有些生气地一甩手。"我怎么知道你儿子发什么疯?"
"学刚?"
方学刚朝辛芷伸出手,她将手放进他的大掌中,两人仿若一对璧人,只是学刚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转向美俐。
他只是握住辛芷的手,稳稳地开口:"妈,我想结婚了,和辛芷。"
方陈兰玉楞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儿子和那不甚熟悉的女子,她的手臂仍被掌珠搀扶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不准。"方运生没好气地开口。
"这不是您准不准的问题。"方学刚仍旧稳稳地反驳。"我只是通知你们,我要结婚了,如此而已。"
"你什么?"方运生气得跳起来。"你再说一次!"
"爸。"美俐连忙放开兰玉,走到方运生身边。"别这么生气,方学刚他……"她该说什么?她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让他去吧。"方陈兰玉突然轻轻说道,转个身往楼上走。"让他结婚吧,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好什么?!我不准!"方运生气急败坏地吼道。"听到没有?反正老子就是不准!"
美俐站在他们之间,觉得那里有个比地球还大的大旋涡,而她工在中间,进退维谷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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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难唷,为什么有人要学这么难的东西?我快累死了,我们可不可以去休息一下?"她涎着脸哀求:"拜托啦,我真的好想睡哦。"
丁大风有点沮丧地放下手中的参考书。"联考只剩下三个月,你什么都忘了,要怎么准备联考?"
"我想我是铁定考不上了,联考距离我已经很远很远了。"她嘟着唇咕哝。
"别这么快就放弃,医生说你可能只是暂时失去记忆,说不定明天就突然恢复了啊。"林妈妈端来两杯热茶鼓励她。"你以前做得那么好,现在一样可以的。"
是吗?那堆阿拉伯数字在她面前只像一堆无意义的蚯蚓一样扭曲难懂,读外星文也不过如此。
掌珠叹口气。"你们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别说大学联考,连高中联考我也考不上。"
丁大风很沉默,可是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有多失望。
林妈妈不吭气,只淡淡地看了掌珠一眼,唇角微微一撇。
掌珠翻翻白眼,表情十分沮丧。"你们可不可以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就是不想念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呆嘛,不念书也不会死人。"
丁大风无言地放下书本,闷闷地起身。"我先回去了。"
林妈妈不太高兴地横了她一眼,对丁大风开口:"那美俐怎么办?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宿舍。"
丁大风走到门口,叹口气停下来。"那我等她。"
掌珠嘟起唇,表情沮丧无比。"好吧……"她才起身,林妈妈便拉着她往厨房走,同时对丁大风笑了笑开口:
"你等一下,我和美俐说两句话。"
丁大风自然不置可否,只闲闲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等,脸上没有表情。
"你过来。"林妈妈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念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连书都不想读了?"
掌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记忆中只有念国小那段日子还有母亲在她身边盯着她念书,之后"念书"这件事便再也不重要了,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念书,念书有什么意义。
林妈妈不太高兴了,板起脸。"回答我的话。"
"我不知道……"掌珠疑惑地摇摇头。"念那么多书做什么?我去超市买东西也不会有人问我X+Y等于多少啊,火车也没有从重庆开到广州的班次。"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不想念书了,准备了那么久,怎么说放弃就放弃?"
可见宋美俐是相当有毅力的人,在这么差的环境里竟然还没有放弃自己。
掌珠嘟起唇。"可是我都忘了啊……现在想念也来不及了。"
"这是借口。"
"这不是借口,我真的全部都忘了,要我学除非从国中重新念起,可是现在只剩三个月了,怎么可能嘛。"
"当然可能。"坐在客厅的丁大风竟然开口了,他站了起来回答:"只要你真的想念,没有不可能的事。"
"你在开什么玩笑?"掌珠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程度有多差。"
"也许。"丁大风深深看了她一眼。"也许我根本不在乎。"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仍强自镇定地反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丁大风楞了一下,竟微微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好像不是很重要。"
他负责帮她补习,每天下班接送她到补习班,让她往更高的学历走,到时候她可能会遇到更好的对象。她踩着他往上爬,但是他说:那不是很重要。
不是很重要?那到底有什么事是重要的?钱?算了,这些人每个月三、四万元已觉满足。爱?他们似不要求她有任何回报,她真的觉得难以理解。
也许她很蠢。反正不是她蠢,便是他们蠢,总是有一方属于笨蛋之列。
这些笨蛋,很开心地推着她往高处爬。
而她这堕落的聪明人,竟有种羞惭得无地自容的感觉。
自小,她恨得理所当然,而他们却爱得神采飞扬。
她真完全被打败了。
方掌珠无奈又感动地笑了笑。"好吧,不过我先告诉你……"
"不必期望太高?"丁大风笑了,那一脸孩子气的微笑让人动容。"放心,我不会。"
对,他不会,他们全都不会,只有她会。
他们全都是心无邪念,全皎洁一如可爱小天使,只有她是乌黑下流的巫婆——
而且还是个特笨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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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芷咬着唇,那双清明灵亮的阵子里闪过一丝淡淡哀愁。坐在她面前,美俐觉得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辛芷让她自觉是个夺人幸福的的恶棍,尽管没人这样当着面指控她,她却无法不这么想。
她对辛芷的印象很少,只记得当初她要出院时,辛芷那俐落的动作看起来是多么的干练,而她现在却像个哀求幸福的可怜小媳妇。
"大小姐……"辛芷终于开口了,先是惨然一笑,继而叹口气。"我知道我这样找你出来实在很莽撞……"
美俐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辛芷懊恼地扭绞着手指头,停了三秒钟,终于嘘口气抬起眼睛。"我想我还是直说了。大小姐,我希望你能成全我和方学刚。"
天啊,这……这从何说起啊?
美俐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辛芷的表情却己经变了。
她那犹豫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面对情敌的坚决态度,她真的把她当成了情敌。
"辛小姐……"
"你还是叫我辛芷好了。"
美俐哭笑不得地摊摊手。"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和我哥哥……"
"学刚从来就不是你哥哥,你也从来就没拿他当你哥哥不是吗?"辛芷终于再露出一点紧张的神色,她舔舔嘴。"你们互相折磨对方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给彼此一点机会呢?"
她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折磨他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逃避有什么用?
美俐深深地叹口气。她可以否认一千次,说那些事都不是她做的,但是没有人会相信她啊。她既然有勇气偷这个身体,难道没有勇气承继这个身体所曾犯过错误吗?
"我是认真的,我喜欢方学刚已经很多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他。"辛芷坚决地说道,她还想继续往下说,美俐的眼神却让她停住。
美俐只简单地问了一句话:"你要我怎么帮你?"
辛芷反而愣住了。
她希望她怎么帮她?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取代方掌珠在方学刚心目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