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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恶——」他瞪着女儿顽皮的背影。「这丫头越来越鬼灵精了。」但是,蕾蕾究竟是什么?他不由得思索起来……

  此际,中崎当铺一片愁云惨雾。

  容玉树晚上旧疾复发,他咳出一锦帕的血,卧病在床。

  「蕾蕾……」他心疼的伸手握住紧守在床畔、不敢离开半步的女儿。「妳去睡吧!蕾蕾,这是老毛病了。」

  容心蕾故作轻松地笑着,捏捏阿爹的手道:「我知道不碍事,可我睡不着嘛。喏,我去端水帮你擦擦脸,你安心地歇着。」她起身踱出房间,看见芳姨毫不关心地在梳她的头发。

  「芳姨,爹喝的高丽蔘呢?在哪儿?我去煮。」

  「高丽蔘?」芳姨搁下梳子冷笑一声。「我们家还买得起吗?」她站起来咄咄逼人的对她嚷嚷。「容心蕾,妳爹那病是不会好了,再珍贵的药给他吃也是浪费钱,高丽蔘我是不会再买了。」

  容心蕾握紧拳头,冶冶地问她:「爹娶妳的时候,不是给了妳不少金子吗?」

  「是,但那是我的老本,妳别妄想动我那些金子。我芳姨如今谁也没得靠,那病死鬼只会拖累我而已。妳要当孝女请便,有本事妳自个儿去挣钱来给他买药材,我这儿……」她瞪大眼睛嚷道。「一毛也没有!」

  「妳好歹是我爹的人,这样见死不救不会太过分吗?」她气得想赏她耳光。

  芳姨气呼呼地指着房间咒骂:「怪我吗?要怪怪他,他会这么落魄都是他自己害的,一天到晚拿钱去救济人家,把当铺都搞垮了,他活该,他喜欢当烂好人。哼,瞧瞧现在,我到要看看谁会来救济他,告诉妳,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好,妳不救我爹,我自己救!像妳这样冷血的人,也不会有多好的下场。」她气得掉头离开。

  容心蕾负气地步出屋外,夜已深沉,小小的庭园一朵朵梨花映照在月影中,海棠叶上带着些许湿露,她重重叹气,仰头看天空云朵。忽然想起小时候爹常对她说的话——

  「蕾蕾,天空云儿有时阴暗有时明亮……」他说。「当夜晚暗到最深处时,妳将会看见星星。」

  是吗?他们的处境益渐困难,屋内不时传来父亲痛苦的咳嗽声。这间父亲死守的当铺经营的摇摇欲坠,她真的不懂,像父亲这样善良的人老天爷为什么不眷顾他?为什么要让他的晚景如此凄凉?还是好人当真没有好报?

  容心蕾疲倦地阖上双眸,纤瘦的肩膀上承载着沉重的压力,不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绝不向命运妥协,她一定要救父亲,花再多钱都行!

  ※ ※ ※

  艳红的酒旗在晨光中随风飘荡,早市热热闹闹地喧腾起来。

  而莫绍擎方从一个秘密的聚会里离开,他及书僮阿莽带着帽子并在眼下蒙上一层薄纱。

  孔雀城最著名的钦衾茶楼前不知何故聚拢了一群人,叫嚣声和尖叫声此起彼落。

  「发生什么事了?」阿莽及莫绍擎二人靠近茶楼,这会儿才明白人们在喳呼着什么。

  一名小孩不知何故竟贪玩地爬上了屋顶,这会儿不敢下来,于是在破败且脆弱的屋檐边缘啼哭。

  小孩的母亲恐惧地在茶楼外惊慌失措地喊着小孩的名字。

  莫绍擎丢了一个眼色给阿莽,他正打算进茶楼营救这顽皮的孩童时,却被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吸引了。

  「你们这些男人快想法子救孩子,为何这样袖手旁观?」说话的是人群中的容心蕾。

  莫绍擎看见她了,对她竟敢当街指责众男子的行径大感诧异。这女人穿著朴素,一件绿暗花绸大襟衫,没带任何头饰,扎一条长的麻花辫子。她的声音干净清脆而且坚定,白净的脸上有一对他一向反感的丹凤眼,可是令他诧异的是这女子给人的感觉倒不是精明,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可以依靠信任的感觉。

  她黑溜溜的眼珠子瞪着围观的男子们,嘴唇不悦的抿成一线,表情愤怒。

  众男人面面相觑,一名大叔终于说话。「姑娘、妳没看见那屋顶多老旧了吗?我们还想保命哪,妳倒挺会支使人的嘛,要不,妳自己救啊?干么就要牺牲别人?」

  「是啊、是啊!」一群男人心有戚戚焉地纷纷起哄。「不然妳去救嘛!」

  莫绍擎抬起一边嘴角,这倒有趣了,他双手环抱胸前决计暂不插手,他倒想看看她怎么收场。

  小孩的啼哭声更大了,容心蕾仰头担心的张望,然后她不层地环顾眼前的男人们。「没想到个个人高马大的,哼,什么男人,原来全是贪生怕死之徒。」她将辫子俐落一甩衔在嘴里,然后极聪明地跃身扯落酒旗,将之缠在腰上,另一端要那孩子的娘绑到茶楼顶层檐上,然后她步上茶楼。

  莫绍擎见她冷静的踢掉绣花鞋,见她满不在乎地将襟襬扎紧,更惊奇的是她面不改色地顺着墙沿往屋檐上攀爬。他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胆识,她在晨光中显得那么娇小轻盈,她的镇定令他意外。

  他看她爬上檐前,她温柔地同吓坏的小孩说话,她镇定的表情仿佛她现下是置身在平常的地方而不是危险的高处。他注意到她完全不向下看一眼,她极可能会摔得粉身碎骨,她真个胆识惊人!

  「来——到我这儿。我抱你下去……」容心蕾平静地对小孩说着。她没有笑,这种情况下她要笑得出来那当真就见鬼了。事实上她怕得要死,可是她尽可能不让那孩子察觉到她的恐惧,因为那只会令事情更糟。

  小孩不哭了,只是狐疑地望着她。「我怕……我会摔下去……」他不敢过去。

  容心蕾耐心地同他说话。「你绝不会摔下去。」她严肃坚定地看着他。「因为我在这儿,你瞧——」她将双手松开了一下,下方一阵骇叫,她对男孩眨眨眼睛。

  「我连松开手都没事,那么你还怕什么?」

  「妳会飞?」小男孩双眼发亮激动地问。

  「是,我会。你过来,我带你去找你娘亲。」老天,他再不过来她真要晕了。男孩彷佛相信了,他破涕为笑爬向容心蕾,爬进她怀里。当那温暖的小东西投入她怀中,她的心一阵悸动,而下头传来欢呼声。

  她一只手费力的圈紧男孩,另一只手试图攀紧墙沿,然后她将孩子拋向等在一边露台的孩子母亲。

  「我的儿啊!」那位妇人感动得直嚷谢。

  容心蕾点点头,试着将身子晃进露台,然而她心中暗叫不妙,她错估了墙的坚固,斑驳老旧的砖墙承载不了她的重量,砰然一声掉落了一块,她应声而落,在尖叫声中她及时抓住腰侧的旗绳,在空中她命若悬丝般摇摇欲坠。她的耳畔尽是闹烘烘的尖叫声,她惊恐的紧紧闭上双眼,该死!这辈子从来不曾感到离死亡这般近过。她非常清楚这旗子下可能支撑她太久,而下面那群贪生怕死的男人,更是不可能冒险救她的。

  她想起重病的阿爹——若她死了,他还能依靠谁?她真的不该如此冒险,她自责起来,眼眶潮湿。

  「把手伸过来!」带着命令的声音在顶上响起。

  她错愕地睁开眼,日光中只看见一对锐利如鹰般的眼睛。她没看错?她用力眨眨眼睛——真有人来救她?!

  这剽悍的男人看来似乎是个练家子,他徒手抓住墙柱,整个身子往她的方向倾,他似乎相当轻松地维持住平衡。他的眼睛变得深邃,她彷佛能看见掩在面纱后他嘲弄的嘴脸。

  「放心,我是男人,但我不计较妳方才那番关于我们怎样『贪生怕死』的陈述。」

  她面色一凛,简直想掐死他,在这种情况下他竟敢嘲笑她的狼狈?她的眼睛喷出盛怒的火焰,他好整以暇地落井下石抬起浓眉。「对了,或许妳不要男人救?」

  要不是情况危急,她真的想诅咒他去死吧;然时势所逼,她还想保命回去照顾阿爹,她不得不地勉强吭声道——

  「如果你能将我平安救下,我非常感激……」她刻意强调了「非常」二字。

  他没疏忽她因不悦而轻皱的琼鼻,他敢以生命打赌,她八成在心底诅咒他。

  「那好吧——」他笑道。「我代下方的男人们原谅妳这女人方才鲁莽的评断,毕竟现在要救妳的可是个男人,是不?」

  「……」他得意地令她想吐血。

  「男人是不该同女人计较的。」他自负地补上一句。

  见鬼的,他再这样耀武扬威下去,她索性放掉绳子自杀算了。「你到底救还是不救?」她几乎咬牙切齿起来。

  「当然要救——」他极度自大地笑道。「我怎能看女人受难。」

  他身子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些,白色金蟒大袍下隐隐看得出他结实的肌肉线条,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有一副强健高大的身躯。他的每一个移动,揉和着韧性和自信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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