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快跳海!别管我……」
经这一喊,原本抱住予雾的壮汉又把目标转回夏儿身上,他似乎对她的身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眼看他要蜇回去捉夏儿,情急之下,予雾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摘下头上的发梳,想也不想,就狠狠地朝壮汉的眼睛刺去——
「啊——」壮汉痛呼出声,使劲反掌击开予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承受得了这样巨大的攻击,刹那间,只见于雾轻盈的身子几乎是半飞地跌落入海——
「予雾姊姊!」
夏儿尖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予雾纤弱的身躯遭大海吞噬而去——
第二章
黑色的……
眨了眨刺痛的眼睛,再次确定——
仍是黑色的……
干渴的喉间缓缓逸出呻吟,清楚意识到自己仍是活着的,只是……她在哪儿?
予雾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黑色的」罗纱帐,惊愕与不安交杂着;她缓缓移动被褥下的纤手,心头猛抽了下——
「啊!」她惊喘一声,抓着黑色的被单直坐起来。
她……竟是……裸的?!
予雾原本即无血色的脸因察觉到这项事实而更显苍白,千头万绪在她脑中胡乱奔窜钻动,最后只能全指向一个明显的事实——
她被……被……
「看来你已完全清醒了。」
蓦地,一句低沉浑厚的嗓音从黑纱幕外传了进来。予雾惊跳了下,反射性抓着被单连退至大床一角,她眨动双睫,强烈感受到眼角剧烈的疼痛。
「你……咳……我……」轻轻蠕动干裂的唇瓣,她的声音又破又哑。
昏黄的光晕环渲着黑色罗纱帐,染遍一室奇异的氛围,她从未见过如此满室的黑色罗纱,那让她十分不安。
「你受伤落海,昏迷了两天两夜。」纱帐外,低沉的男声再度响起。
予雾又挪身往床角缩去,可经这一移动,眼角的痛再度直窜入脑门。她低声痛呼,指尖抚上眼角,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已高高肿起一块伤处。
「你的脸伤得不轻,最好不要乱动。」
帐外传来的「友善」建议,使予雾稍稍放宽了心,但对周身环境的极度陌生,仍让她处于全身紧绷的状态。
「我现在……」
「你现在在我的床上。」
「你是……」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对方似乎挺明白她的心思,准确而直接地回答了她未及问出口的疑惑。
尽管眼下景况仍旧怪异至极,但予雾却很快地恢复惯有的冷静自持,她挺直背脊,以她目前暗哑的嗓音轻声说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罗帐外,一片静默。她的致谢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予雾微蹙起眉,心想对方可能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语,遂再说道:「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回,罗帐外可有了具体回应,但予雾的秀眉却不由得拢得更紧了——
因为,她的「救命恩人」竟然大笑出声旦且那笑声张狂得仿佛她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公子如此嘲笑别人的谢意,不觉得太过失礼吗?」予雾淡淡指控,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因微愠的情绪而迅速冷硬起来。
她说过的话,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笑过!况且她也不认为有什幺好笑的。
可狂妄的笑,仍旧回荡耳际,听来分外刺耳。
「我说予雾姑娘称呼我为‘公子’,恐怕才是大大的失礼吧!」
帐幕外「救命恩人」的反控让予雾大吃一惊。
「你怎幺知道我的名字?!」她「刷」地一声掀开黑纱,冷不防对上一双带着野性的眸子。
「猜的。」
海鬼让单脚抬放椅座,手指不经意地甩动一条木雕项链,毫不避嫌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裸肩及里在被单下的美好身形,行为举止既放肆又无礼。
猛地察觉到半裸的自己已然暴露在陌生男子的视线之下,予雾连忙又拉拢黑纱,再度隐身至垂幕之后。
「我……我的衣服呢?」她充满戒备道。尽管隔着罗纱帐,她仍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
「烧了!」很直截了当的回答。
「烧……了?」予雾蹙眉,以为自已听错了。「为什幺烧我的衣服?」
「因为我讨厌满人。」海鬼让噙着笑,缓声说道。「况且你那身旗人装扮太过醒目,我看不顺眼,便直接将它剥了,一烧痛快!」
「你……」予雾咬着唇,第一次感受到被轻薄的屈辱。即使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千万冷静,但仍是管不住生平第一句骂人的话语。「无礼的登徒子!」
「虽然如此,也好歹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海鬼让无赖一笑,脸上毫无愧色。
好个救命恩人!予雾无言忖道。眼前这男人根本没有丝毫待人处事的基本道德可一言,连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规范都不懂得去尊重,更遑论仁义了!
「子日:‘知德者鲜矣!’真是说得不错……」她喃喃自语着,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量,摆明是想乘机提醒对方收敛自身举止。
可下一刻,她立即明白自己只是在对牛弹琴——
「看在我是你救命恩人的分上,你打算一直隔着罗纱跟我说话吗?」海鬼让抚着下巴,语气轻佻地说道。
他明明知道她没有穿衣服,还……
予雾深吸口气、昂挺下巴,努力维持住长年所累积的教养。有道是君子矜而不争,她是不会同他一般见识的!
「公子既然瞧我的衣服‘不顺眼’,一把火给烧了,那幺是不是该先还一套您‘瞧得顺眼’的,好让我能‘有头有脸’的同公子说话?」她语气平和,却字字带刺。
海鬼让高扬双眉,难忍满腹笑意。
他发现这女人看似苍白柔弱,可说起话来夹枪夹棒的不说,还会拐着弯儿教训人,有意思!
「想要我还你一套衣服?」海鬼让起身走向窗旁矮几,道。「行!回答我一个问题,外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捧起置于矮几上的纯白纱缎,等待着——
予雾沉默半晌,低哑的轻问才缓缓从纱帐后传来。「公子想问什幺?求得什幺?」
海鬼让颔首,噙笑道:「条件很简单,只要予雾姑娘别再将那娘儿们似的称呼挂在嘴边折我寿便成!」
「娘儿们似的……称呼?」她低喃,不明白他意欲所指。
「你可以喊我救命恩人、恩公、大圣人……都随你意!只要别再称我‘公子’就行了……」
这人……
从没遇过像他这样救了人还时时挂在嘴边邀功的!予雾轻咬下唇,强捺住想训诫人的冲动;她和他相处短短不到一刻钟,她生平最引以为效的好修养几乎已流失殆尽……
「不过是改变称呼罢了,没什幺好不能答应的。」深呼吸,她以残存的理智维持着她有礼的应对。「至于你想问的问题……」
海鬼让右指一勾,旋起指间的木雕项链,问道:「这个手刻木雕,你打哪儿来的?」
木雕?予雾反射性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的颈项空无一物——那是她打小从不离身的项链呵!
她先是怔忡了下,才轻声答道:「那是爹给我的。」
「是你亲生爹?」海鬼让追问,探问的口吻明显杨升。
予雾微蹙颦眉,觉得他的问题与反应很怪!
她从小在琉球国长大,她爹爹是太学师傅,这是全琉球上下皆知的事,而那刻有她名字的木雕,也是爹去世前特地交给她的,她不懂他为何见宝似地大惊小怪!
「这木雕对我十分重要,请你还给我——」于雾将手伸出黑纱帐外,欲索回项链。
海鬼让盯着她雪白的手臂,心里显然另有算计。他俊唇一笑,故意将左手上的纯白纱缎递给她——
「拿好,这是你应得的!」他虽是海盗,可也讲「义气」,她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也按承诺给她衣服,绝不赖帐!
予雾接过纱缎白衣,可一只手仍执意伸在帐外,提醒道:「还有我的项链!」
「要拿回项链?」海鬼让甩动木雕项链,嘴角仍是那抹奇异的笑。「行!再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他故技重施。
「无赖……」于雾咬唇低喃。
刚才匆匆一瞥,并没有清楚瞧见他的长相,现又隔着纱幔,他仍是蒙蒙胧胧的,否则,她还真想瞧瞧所谓的「无赖汉」到底生得什幺模样?!
垂首抚着手中柔细光滑的白缎,她兀自猜测着他的身分——这衣料的质地十分高尚,是少见的上品布料,除非富商显贵,否则是很难见得着、买得起的……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他绝不会是用「正当手段」得到的!
面对这样无赖的「救命恩人」,她该怎幺做?
思绪一转,予雾细巧的唇瓣蓦地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要我点头答应你的条件,可以!但你必须也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并且答应我两个条件!」她淡淡说道,心中既拿定主意,维持冷静自持便不是难事。
海鬼让剑眉高挑,一脸饶富兴味。她还是第一个胆敢和「黑船之鬼」讨价还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