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匆匆忙忙上哪儿去?」邵农平朗声道,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阻在她前面。
「为什么……」
寻寻一惊,伸手摀住邵农平的嘴,也无暇顾及掉了满地的食物。
「爷爷,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等一等,爷爷话还没说完……」邵农平拉下邵寻寻的手,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也跟着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然后贴近她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等寻寻有所反应,他老人家以捡起地上的食物,扛着锄头往树下走去,嘴里还不断啧啧有声:「唉呀呀!平白掉到地上糟蹋了。」
「爷爷,那是我的。」见爷爷已自动「开伙」 ,寻寻急跟上前抢回食物。
「爷爷肚子有些饿了,分一点给我,我就什么都没看见。」邵农平咧嘴一笑,语气暧昧得很。
邵寻寻嘟嘴想了一想,爷爷常常神出鬼没的,他说「什么都没看见」到底是指她偷买东西的事?抑或是邵巡房里藏人的事?
不妙不妙,不管爷爷知道些什么,现在她都必须「忍痛」封住他的嘴才行。
「好吧!好吧!等会儿就要用膳了,您可不能吃太多喔!」
她拿出一个包子分他,邵农平一边吃包子一边瞄着,继续说道:「妳壶里是什么?卤梅水吗?,」
「爷爷……」她无奈地让爷爷暍了一口。
「我刚刚好像还有看见我最爱吃的玉井饭。」他又指了指她手中的食物。
「爷爷……」
邵寻寻唉叫一声,这玉井饭若给爷爷吃了,那项子忌要吃些什么?不行,这次她一定得死命守住玉井饭。
讨价还价的结果,邵寻寻再以一个包于和一个馒头的代价保住了玉井饭。
邵农平在填饱肚子后,拍拍屁股继续耕田去,也没多问寻寻弄那么多食物的目的。
被邵农平一番折腾下来,寻寻终于有机会得以脱身。
捧着硕果仅存的玉井饭和水果,她飞也似地直奔邵巡的房间。
「你肚子饿了吗?」寻寻放下满手的食物,看见书案旁正皱眉翻阅书籍的项子忌。「你怎么自己下来走动了呢?」
寻寻匆忙上前要扶他在桌前坐下,一下小心反倒又给椅脚绊倒,整个人直接扑进他怀中。
本来要伸手扶她一把的项子忌,也因她飞扑入怀的姿势,下由得改成了用手臂圈住她,以免她因撞到他的身体向后反摔出去。
「对……对不起。」邵寻寻低头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轻声说道,两抹红晕悄悄爬上了双颊。
项子忌并没有马上放开她,反而抬起她的下巴,皱眉道:「走路怎么莽莽撞撞的?撞伤了怎么办?」
寻寻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确定他是否真要她回答。
她对他突来的关怀感到有丝惊讶,因为自从他初醒时和她有过短暂且「莫名其妙』的交谈之后,他就变得比较寡言,三天来他几乎很少开口说话。
所以除了他将她误认为是寻儿的当时,他眼中曾经出现过这种温暖,其他时候,他虽然不是全然的冷漠到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都只是很淡然地看她打理一切事情,并不会主动找她攀谈。
可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关怀,到底是对她说的,抑或是对着他的寻儿说的?
他眼中所看到的是她邵寻寻本人,还是寻儿?
不晓得为何,她很在乎这点。
彼此沈默片刻,他才猛然放开她,表情变得很严肃,似乎是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悦。
「饿了吧?」寻寻热络道,希望藉此打散尴尬的气氛,她摊开桌上的食物,得意洋洋地展示今天弄来的这一餐。 「虽然刚才被爷爷吃掉了一部分,但还是很丰盛的。」
她拉他坐下,将碗筷塞进他手中,自己也拿了本书坐在他对面。
项子忌的身体状况恢复得比寻寻预期的还快,现在他已能自己拿碗筷吃饭。
「我们昨天讲到哪儿了?」她翻开书问道。
「魏晋。」他简短地道。
有件事一直令邵寻寻觉得纳闷。
起初,她怕他一个人在房内无聊,拿几本书来给他解闷,谁知当她把书拿来给他时,他突然变得好奇怪,像是没见过「书」的样子,仔细研究那本书半天不说话,还问她那薄薄的书页是用什么做的?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不识字的人,但为什么他却表现得好像不认识上头的字?
更奇怪的是,他对秦始皇死后的一些事情极有兴趣,还要求她告诉他。
所以这三天来,她每天都会说书给他听,讲到目前为止,她已经约略讲完汉朝、三国和魏晋了,而他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更古怪沉重。
寻寻一边继续讲书给他听,一边偷偷观察他吃饭的样子。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吃饭的样子,那让她有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彷佛她为他准备吃的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好像夫妻一样....
寻寻为这么荒谬的念头感到害臊,一个女孩子实在是不应该如此胡思乱想,太不庄重了。
总之,项子忌虽然不爱说话,但还算是体贴的人,因为他对她弄来的东西,不管分量多寡、好吃难吃、热的冷的、熟的或是半熟的,都会很捧场地吃得盘底朝天,那让她觉得自己的辛苦很值得。
「妳说什么?」项子忌抬眼看她,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我说什么?」寻寻放下书紧张地问,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那玉井饭很难吃的样子。
「妳说杨坚建立隋朝……盘底朝天,辛苦很值得。」项子忌重复她刚才讲的。
「我有这样说吗?」寻寻的脸已红得像颗苹果。
他颔首。 「算了,别念了,我有话跟妳说。」他已吃完所有的食物,取走她手中的书。「这些天承蒙姑娘照顾……」
「你可以叫我寻寻。」
他点点头。「好吧!寻寻姑娘。」
「你可以不用加姑娘两个字。」她啰嗦地指正道,心想他今天有些奇怪,不但比平常多开口说话,而且多礼。
他站起身走向窗边,两手交叉胸前,凝望窗外景致,许久,才继续接续他刚才的话。 「在府上打扰这些天,多谢妳的照顾,我想我是否应该见见妳的家人,也好跟他们当面正式道谢才是。」
她急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慌乱道:「不……不必麻烦了,你直接跟我道谢就行了。」
噢,天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呃……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跟我道谢,当然就更不必跟我的家人道谢,反正你又没见过他们。」越说越糟糕,她真想咬掉自己愚蠢的舌头。
项子忌挑眉看她,她真是他遇过最不会掩饰的女子。
「不管道谢与否,我想在我离去之前,都应该跟他们打声招呼才是。」
「离去?你要走了吗?」寻寻移近他身侧,差点又不小心跌倒,幸亏项子忌及时扶住她。 「你确定你已经完全好了吗?」
他缓缓拉下她的手,眼神变得难测,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妳的家人不知道我在这儿,对吧?」
她心虚地点点头。
他很高兴她的诚实,不禁放柔说话的语气。「为了照顾我,一定给妳带来很多困扰吧?还要忙着瞒住妳的家人。」
「不,一点都不困扰,我瞒着家人绝对不是你的原因,我是怕他们知道我又偷偷跑去挖掘古墓……」她无辜地说。
「妳常常做这种事吗?」他的口气不可置信。
她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我是挖过不少古墓,但我从来不会乱带男人回家。」
「我相信。」他的眼中又出现了那股温暖,寻寻不禁怀疑他在心底是否正在拿她和寻儿比较。
「那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视掘墓为一种挑战,你是怎么进去那座古墓的?」她兴致勃勃地问,幸运的话,她还可以找到同好。
项子忌将眼光转向室外,没有打算回答她,室内原本热络的谈话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见情况下妙,寻寻赶紧转移话题。 「你真的那么急着回家吗?或许,我该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寻寻两手紧绞着纱衣,心里不禁责怪自己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他的家人现在一定急死了。
「我的家人已经死了。」他仍然面向窗户,一双深眸遥望凝视着窗外。
「哦……对不起。」她觉得好抱歉,她完全不晓得他家里的情形。
「没关系,不是妳的错。」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
「你可以……再多住几天吗?」她低头羞怯地探问,觉得这个要求似乎太大胆了些,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不希望他这么快离开。
见他没搭话,寻寻有些慌了,她连忙抬头看他,却发现他遥望远方的目光早已收回,此刻正专注地停留在她脸上。
「呃……我的意思是,你也住长安城吧?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去找你吗?」
「不可以。」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眼光逃避似地又调回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