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寻寻好奇地想在他腋下钻出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洛阳……这地方,还是大唐的领土范围吗?」他严肃地问。
「当然是呀!有什么不对吗?」看他皱眉,她忍不住又伸手去抚他的眉心。
「有胡人潜入了。」他拉下她的手,她的动作会让他分心。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探出头向大街看了一眼,如果是胡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别看。」他专制地扳回地不安的小头。「很危险!」
寻寻实在是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她第一次看见项子忌这样神经兮兮的。
不过也难怪,以他「秦人」的眼光,看见胡人在大街上自由走动确实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毕竟,秦始皇不但曾经派蒙恬大将军去讨伐匈奴,还建了长城将这些蛮夷挡在汉土之外;想进城来?不要说门,连洞都没有!
但在唐代可就大不相同了!唐代是中国有史以来,胡风最盛的时代,上自皇室贵族,下至贩夫走足,无论是食、衣、住、行,甚至一般的休闲娱乐,全都深受影响,可说是呈现汉胡一家亲的欢乐景象。
「你笑什么?」他觉得受辱了。
「你别紧张嘛!你这样子,别人反而不会去看那些胡人,而来注意你了!」寻寻拉他走上大街,一面向他解释,迎面正好走来两个胡人。「除了洛阳,长安城也到处可见胡人呀!只是你没逛过长安城,无缘遇见罢了!」
「项某才不愿和胡人有缘!」他对那两个与他擦肩而过的胡人露出十分警戒的眼神,语气可坚持了。
「你对胡人也有偏见。」她指出另一个明显的事实。
「那些胡人除了掠夺之外,还是掠夺,只会扰民而已。」
寻寻安抚性地拉着他的手,知道自己必须扮演开导他的角色,她要帮助他适应整个世界的改变,调整价值观的标准。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魏晋南北朝?」她问,见他点头,她才继续说下去:「那才真是一个乱七八槽的年代,胡人与胡人、胡人与汉人、汉人与汉人,大家打来打去,各立政权,那才真叫扰民。我很庆幸我们都没活在那个年代,你一定很难相信,大唐的国威使得远近诸邦每年都来我朝进贡呢!」
听她的分析,项子忌不免感叹,当年始皇自封始皇帝,要将秦王朝从他开始,一世、二世……永传后世,但秦朝国祚却短得可怜,千年后的唐代又是如此不可思议的王朝,不但国家强盛,人民生活富足,而且懂得享受,这些对那些生活在秦的人们,都是不敢想也不敢求的事。
世上有幸可跨千年,亲眼见此景象的,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我很幸运。」他轻轻拍她的肩,一语双关。
两人正沈浸在一股难言的温情之中,冷不防一声恶心的怪叫在他们正前方响起。「寻妹?果真是妳?哎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干么呀!唱大戏啊!还押韵哩!寻寻先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才鼓起勇气瞧向她记忆中最可怕的「梦魇」。
原来是周家那邪里邪气的宝贝独生子,周天宇!
周天宇的爷爷和邵农平是认识五十多年的朋友,虽谈不上有多好的交情,但却也「关系密切」,因为当年他们是一同盗墓起家的,所以,真正知道邵家来历的,只有周家的人而己。
她在心里苦叹,第一次跷家,好事没怎么碰着,倒楣事倒是一连串,她还真是没有做「坏事」的命。
「你是谁呀?凭什么和我的寻妹走在一起?」周天宇一手各揽一名女子,不怀好意地问道。
「在下项子忌,这位是……」项子忌「很君子」地先报上大名,心里头颇不是滋味,兀自猜测他和寻寻的关系,为什么他的态度这么狂傲?左一句寻妹、右一句寻妹的,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我是寻妹未来的夫婿。」周天宇很不要脸地说。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谁答应嫁给你啦?不要说我反对,我们家上至列祖列宗,下到我爷爷、阿爹,全都反对!」寻寻吼道,气得不想再理他。
「连我家土里的蚯蚓都反对!」她再补充一句。
周天宇立即放开两旁的女子,连忙道:「寻妹,妳别生气嘛!我知道我不好,不该在外头拈花惹草,妳就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妳没听人家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隔壁见不着」吗?我们真是天生的有缘,妳说是不是?」
天!她快吐了!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从小,周天宇就喜欢学大哥郡巡一样,饮酒吟诗,但每次从他口中出来的简直教人不敢恭维,学不来大哥的风流倜傥也就算了,反倒变成了轻浮下流!
「很遗憾!我们正是「无缘隔壁见不着」。
寻寻当着周天宇的面,亲昵地在项子忌脸上轻啄一下。她和项子忌才是真正的有缘千「年」来相会,她幸福地想。
「妳……我要去告诉伯父伯母。」周天宇尖声怪叫,简直不像一个男人。「走!妳现在和我回长安!」
他伸手要拉她,被项子忌一把抓住手腕。「不准碰她!」他占有欲十足地把她揽在身侧。
「妳……难道不怕我告诉伯父伯母?」又来了!换个词儿吧!
寻寻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阿爹阿娘迟早会知道的,他去讲正好,省得她开口。
「哎呀!周公子,你干么气成这样呢?别理她不就成了?」他身旁的女人开口说话了,再不出声,别人还当是木头杵在那里。
「是嘛是嘛!我们走了。」那两个女人合力黏上周天宇。
经过她身旁时,周天宇在她耳撂下一句:「别忘了掘墓的事,小心我将你们邵家见不得人的过去给抖出来。」
见到寻寻惨白的脸色,周天宇满意地狂笑离开,由于太嚣张的缘故,很容易遭天谴!他才走没几步,不知打哪儿飞来的一块石子,直直地打在他腿上,疼得他当场跪地不起。
他的威胁,子忌也听到了,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你……生气啦?」寻寻悄悄探问,连她都不敢轻捋虎须。
「妳以为妳刚才在做什么?」他沈声问道。
「我刚才?」她刚才做了好多事,他指的是哪一件?
「妳怎么可以当着周天宇的面做出这种举动?」
她还以为他是在生周天宇的气呢!可是她亲的是他,又不是周天宇,怎么他反而生气了呢?也许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分享和她的亲密吧!
「只是亲亲脸颊,不会怎样的,我以前也是这样亲我大哥的呀!」
「什么?」他怒吼一声,几乎引来全街人的注意。「妳亲谁?」
「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这里人很多耶!」这可怪了,她敢当众亲他,却不敢在街上讨论这事儿,她到底是开放,还是保守?
他真想当街扭下她的脖子,就算对方是她的哥哥,也不可以做出这么腧越规炬的事来,难道她真不明白?
项子忌二话不说抱她上马,自己也跃上马背,命令似地说了一句:「以后不可以随便乱亲别人。」
「我才没有乱亲别人,况且大哥也不是别人。」他生气的样子好好玩。
「寻寻。」
「好--我不乱亲别人,大哥也不亲。」她环上他的脖子。
他没再说话,还是明显的不高兴。
寻寻又撒娇了一句:「我只亲你一个。」
项子忌仍然皱着眉,这下寻寻实在是搞糊涂了,这样说也不行?他到底是怎 了?难怪每次她亲大哥时,大哥总是说他将来总有一天会被未来的夫婿给打死,现在,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男人的怒气有时是很可怕的,而且莫名奇妙。
* * *
转眼间,来洛阳已七天了,身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他们绝望地相信洛阳城方圆五里内,没有虞贞的墓!
不得已,他们将寻找范围向洛阳城外围扩展。
「我想,我知道虞贞的墓在哪里了。」项子忌眺望远方的一座山陵肯定道。 「我认得这里,虽然建筑景物不同,但山川日月是不变的,错不了,虞贞一定是回我们老家去定居了。」
他仰望辽阔的天地,心中平添几许苍凉,日出日落古今皆同,封墓之景恍如昨日,实已千载,一觉醒来,他竟只能和唯一的妹妹在墓前相见。
「爹娘说墓在洛阳,可能只是大略位置,既然如此,往这个方向找绝对错不了。」寻寻兴奋地说。
于是,他们决定向北继续找寻。虽然项子忌还是一贯的冶静自持,但寻寻看得出他内心逐渐显露的迫切,她知道他很是不安。
她习惯性抚了抚他的眉心,柔声道:「我们就快见到虞贞了,相信我。」
项子忌拉下她的小手,移向唇边,怜惜地吻了一下,沙哑道:「我相信。」
他们又花了半天的时间,来到一处荒凉的山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