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琅瞪大了眼睛,他可不想让相思看到那种场面,急忙向大宝借了三千文钱,带着相思往上山的路走。
「妳现在有什么打算?」他问。
相思毫无头绪,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茫然地问:「东北远吗?」
「很远,骑快马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
「那……就去东北吧?」她静静地接口。
桀琅深深吸气。「妳真的要去东北?大老远去找妳的舅舅有什么意义?妳知道东北有多大吗?东北比石梨城大上几百倍,想找一个人比登天还难,妳知道吗?」
「我没有别的选择。」她嗫嚅着。
「妳有。」他急切地、一连串地说。「妳明明可以选择我,可以嫁给我,可以跟着我,何必千山万水追去东北,去投靠一个不一定能带给妳幸福的人。」
相思面颊上的血色褪去,桀琅的一番话震动了她,她扭绞着衣带,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楚感自心底漫淹了上来。
「相思--」他轻柔地唤她,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眼中盛着千万种细腻的真情,相思觉得自己就要陷进去了,陡地,一阵清脆甜腻的喊声惊住了相思--
「桀琅、是桀琅!」
此起彼落的尖叫一声声传过来,桀琅脸色大变,抓起相思拔腿就跑。
相思被动地被桀琅拉着跑,疑惑地回头望去,赫然看见三个盛妆打扮的艳色女子一路追着他们,口中娇唤着桀琅的名字,她的眼蓦地阴暗沉郁了。
她从桀琅手中奋力挣脱,停下来,怒视着他。
「她们是谁?」她咬着牙问。
桀琅冒出了冷汗,岂能对她说明真相,他真恨自己以前为什么老爱和青楼艳妓调笑,现在可尝到苦头了,听见娇媚的喊声愈来愈近,他急得几乎跳脚。「我们先走,有机会再向妳解释,好不好?」
他伸手拉她,她冷着脸拂开,固执地又问:「是妳的妻子吗?」
「不是!」他大叫。
一阵延迟,蝴蝶般的女子如飞追至,纷纷张开双臂抱着桀琅,嫩绿、粉黄的各色蝴蝶痴缠在桀琅身上,面容冶艳,笑声宛如一阵狂风吹过的银铃,清脆悦耳,却惊心动魄。
「桀琅,你可出现了,有了新的姑娘,就不睬我们了吗?你可真坏,好坏的豹子哥,坏心眼的男人……」蝴蝶姑娘们交相嗔怨着,纤纤手、点点唇,一一落到了桀琅的脸上、身上。
相思毕生也不曾见过如此放浪的阵仗,屈辱蓦然来袭,让她无从挣脱与逃避。
尽管看见桀琅尴尬狼狈地推拒着,也不能挽救相思饱受屈辱的感觉,莫名的愤怒排山倒海地淹没了她,她惊怒得浑身发颤,情绪整个崩溃决堤,她心里像被锥子戳刺似的悔恨不已。
她痛骂着自己,怎么能相信他?她差点就要相信他了!
「你们别胡闹了,快放手!」桀琅费尽全力想从花蝴蝶中挣脱而出,瞥见相思冷寒的目光,心底一丝恐慌飞闪而过,他急着想解释。「相思,妳听我说……」
相思掉转身子,步履飞快地奔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只想将充塞在胸腔那种挫伤和绝望全部发泄出来。
桀琅急忙推开软倚在他身上的花蝴蝶们,一颗心悬吊了起来,急追相思而去。
「喂,豹子哥,要记得来看我们 」
妖娆的笑声半带促狭,半带嘲弄,缥缈遥传,相思如被针刺,跑得飞快,直到完全听不见为止。
桀琅追上相思,扯住她的手臂,焦虑地低喊。「相思,妳误会了,她们真的不是我的妻子。」
相思跑得胸口快要炸开来,整个人晕眩得几乎站不住,她低着头,难受得靠在桀琅的胸膛上拚命喘气,急促地深呼吸,终于她恢复了镇定,心头的痛楚也有些疏散开来了。
「好些了吗?」桀琅轻拍着她的背,怜惜地说。「妳跑得这么快,我差点以为就要追不上妳了。」
「不是你的妻子?」相思抬起眼睫,木然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何与她们那么熟?」
「以前常到石梨城买东西,也常经过朱雀街,久而久之,就认识了朱雀街的姑娘,她们是青楼女,绝不是我的妻子。」他轻轻地解释,试图使她明白。
「青楼女?」她蹙了蹙眉。
「那是个为了银两而取悦男人的行业。」他解释得很含蓄。
「你会给过她们银两?」
「没有。」他郑重否认。
「那么,她们为何想取悦你?」她倒想听听他如何自圆其说。
桀琅一时语塞,接不上话来。
「因为她们喜欢你,是不是这样?」相思冷笑着。「或者,你刚刚对我说的话,也曾经对她们说过?」
「从来没有,那些话我只对妳一个人说……」
「你要对多少人说都与我无关。」相思冷冷地打断他。「男人不都是这样,丑行被揭穿了,也还能若无其事地狡辩。」
「妳非要这么说,我也百口莫辩。」他耸耸肩,转念一想,笑意不受控制地从眼角眉梢满溢了出来。「不过,我倒是很高兴妳会为了这件事而吃醋,可见得妳也不是那么不在意我,我真的很高兴。」
「真是可笑。」她嗤之以鼻,语气不愠不火。「我不会被你欺骗,也不想欺骗你,不要在我身上枉费力气了,你找不到情和爱,也找不到相思。」
桀琅扬高了眉,低沉地经笑着。
「妳以为自己掩藏得万无一失吗?」他专注地凝视她,细读着她的心事。「妳把爱情和相思藏起来了,我会慢慢去找,用我一生的时间来找,总会找得到。」
相思微微一震,她的信心又被桀琅摧折了,世上真有如此痴执的男人吗?她实在不敢相信。
「一生的时间?」她合上眼,叹息着。「不累吗?」
「也许,总有一天是会累的。」他的目光真挚、温柔、细腻,声音充满了感情。「但是相思,遇见妳的这段日子,是我今生以来最美的部分,纵使再累,我也不愿放弃。」
相思有一瞬间的晕眩,怔怔看着桀琅深邃迷人的双眸,所有的防备之心都支离破碎了,她无法忽视心中隐密热切的盼望,被他打动的心湖,正细细地泛起甜蜜的波澜。
她微偏头,然后转身,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也好,你来找吧。」
桀琅大喜过望,虽然只是一句难以捉摸的话,听似无情却还有意,然而,他了解相思,能得到这样一句话已是不易,他获得了激励与鼓舞,尽管只是云淡风清似的一句话,他已得到莫大的满足。
桀琅买了两匹马代步,允诺相思,到无忧谷寻到敖倪和擎天以后,就陪她到东北关外找她舅舅。
两人进了无忧谷,相思惊诧地看见满天飘飞的花瓣,雪样的花从她眼前飘飞而过,在微风中回旋着。
「这里……就是无忧谷?」她惊叹。
「是啊,花都谢了。」桀琅轻轻响应。踏进无忧谷,几乎走远了的情绪纷纷回来了,变得尖锐而且清晰。
他们策马越过小溪,当桀琅无意间发现一件白袍落在泥地上时,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那是敖倪的白袍子,应该是掠晒在石屋前,被风吹到这泥地上来的,以袍子脏污的程度来推测,敖倪、擎天和丹朱应该早已不在无忧谷了。
桀琅远望着石屋,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狂风破空而来,把飘落在地上的花瓣吹得零乱四散,相思完全迷眩于这样凄楚而怅然的情绪中。
突然间,相思彷佛看见在花雨漫飞的桃树下,站立着一个纤瘦的人影,伸着手盛接缤纷的落花,乌黑的长发、月白色的衣角,在风中款款地飞扬着,她几乎忘记了呼吸,怔怔地看着,只觉得是梦。
「你看见了吗?」她转过脸问桀琅,声音轻如耳语,深怕惊扰了什么。
桀琅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脸上随即绽出惊喜的笑容,他飞快地跳下马,狂奔过去,一路大喊。「擎天--」
擎天回身站定,惊愣地看见桀琅,尽只一瞬,两人已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个景象慑住相思,她知道桀琅口中的擎天是谁,那是个再耳熟不过的名字,但令她不敢相信的是,转身、回眸、微笑,那张美得眩目的脸庞,竟然会是一个男人所拥有的!
「擎天,你没事吧?」桀琅仔细打量着他。「敖倪和丹朱呢?」
「我很好,但是敖倪下落不明,丹朱则被敖仲抓回去了。」擎天说。
「这是怎么回事?」
「官府已经知道你和敖倪就是山魈了,曾经带兵把无忧谷彻底搜查过,我则因为听见丹朱的喊声才急忙逃走,这一个月来,我到处打听敖倪和丹朱的消息,只知道丹朱被敖仲带回汴京的敖府里,可是敖倪却不知所踪,狱卒只透露他伤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活命。」擎天一连串地叙述着。
桀琅眉头深锁,震怒不已。
「看来这一切都是敖仲搞的鬼。」桀琅咬牙切齿,白牙缝中迸出几句话来。「我岂能善罢干休,敖仲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我都要一并索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