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脸色发青了,两年前就因为长孙葛仲翔得罪了石梨城的地方恶霸,成日被寻仇殴打,差点连命都不保,为了避祸,才举家迁到龙泉镇来,怎堪再招惹一次那样的风波。
葛颖飞乘势说道:「娘,就先安排他们住下吧,再怎么说,相思也是颖蝉的女儿呀。」
「舅舅说得对,立刻收拾几间房间让我们住下,把小爷几个伺候舒服了,一切都好说,我也不一定会把相思留在这里。」桀琅冷笑了几声。
相思漠然,擎天漫不经心,而若若则好奇地盯着老太太的反应。
「随你去吧!」老太太扶着中年妇人的手,摇头喘气地走出去。
若若忍不住掩口轻笑了起来。
「舅舅,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相思急忙道歉,转脸责怪桀琅。「你也真是,何必强人所难。」
桀琅鼻哼一声。「这个老太太顽固得很,惹得我一肚子怒火,不弄个鸡飞狗跳,怎能消我的气。」
葛颖飞陪笑着。「我也不想让相思受委屈,可是……我娘的想法很难改变。」
「舅舅,你放心,我原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住不住这里并不重要,我们立刻就走,不会给舅舅添麻烦。」相思欲起身,又被桀琅按住。
「相思,这口气我忍不下来,就算妳不愿意让我替妳出这口气,起码也要为妳娘想想吧﹖妳娘被亲人扫地出门,无依无靠,疯癫至死,难道妳不想为妳娘出口怨气吗?」桀琅紧盯着怔忡出神的相思,抬头对葛颖飞说:「我不会闹得太过分,舅舅请放心,我只是不想让相思再被驱赶一次。」
葛颖飞怔着,望着面前这个轻狂豪爽、风流跌宕的俊朗男子,惊诧于他对相思细腻的用心。
「相思--」葛颖飞轻叹着。「想不到妳竟遇上了一个好男人。」
相思头一低,两腮像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桀琅欠身凑向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柔声说:「舅舅已经看上我了,只等妳点头。」
相思心慌意乱地别开脸,桀琅每说句意味深长的话,她总忍不住在意起擎天的反应,见擎天一脸无聊地看着窗外,她立刻转回视线,瞥见了尚未离去的那位窈窕丽人,在她身旁偎着两个小姑娘,正含笑望她。
葛颖飞将她们一一指与相思道:「这是我的小妾,妳喊她凤舅妈就行了,两个姑娘是妳的小表妹,一个叫姝娃,十五岁,一个叫姝丽,十四岁。」
「凤舅妈。」相思不自然地轻唤。
姝娃和姝丽也娇唤了一声「表姐」。
只一会儿工夫,相思就多出了不少亲人,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就这样,四个人尽管不受欢迎,还是在葛家住了下来。
四个人在葛府中住了几日,老太太完全避不见面,相思的舅母则整日诵经,很少走出佛堂,招呼他们食住的人,只有葛颖飞和凤晴而已,几日下来,连葛仲翔的影子也没见着。
而相思的两个小表妹姝娃和姝丽,很快就和他们混熬了,她们虽然打从心眼里害怕桀琅脸上诡邪的刺金豹纹,却极为喜欢擎天俊美优柔的模样,成日跟在擎天身后缠腻个不休,擎天一向和姑娘们总能谈笑风生,除了若若以外,所以惹得若若心中气闷。
一日傍晚,形云密布。
相思独坐在沁芳桥头,撕着薄饼喂池中的锦鲤,看着锦鲤争相抢食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是有趣。
空气潮湿而且寒冷,喂完了一片薄饼,相思已觉得有些凉意,指尖微微抖瑟。
刚这么一想,一件白狐皮的大氅轻柔地搭上了她的肩,她回头,接住桀琅温柔的笑眼。
「天就要下雪了,妳不知道吗?」他在她身侧坐下,将她冰凉的手包裹进自己温暖厚实的大掌里。
「原来如此,难怪好冷。」她由他握着,这段日子以来,已经渐渐习惯被桀琅怜惜疼爱的感觉了,她抬头望着形云密布的天空,轻轻说。「这里是北方,所以雪来得早。」
「我来帮妳取暖。」桀琅搂着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别动,静静坐着。」
相思放松身体,汲取他温热的体温,静静候着他,他的手臂缓缓地收紧了,相思沉溺在他全心全意的拥抱中,彷佛他拥抱的不只是她的身体,也拥抱着她无依飘泊的神魂。
「相思,妳打算在这里住多久?」他低声问。
相思轻轻一笑。「住到你被人伺候舒服了再走。」
「让舅舅替妳作主,嫁给我好吗﹖」他在她的耳畔低语。
「我的未来自己可以作主,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决定。」她平静地说。
「好,那么妳愿意嫁给我吗?」
「为什么你非要追问我嫁与不嫁呢?」相思眼光黯然,落向茫茫远方。「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有这样的约束吗?」
「因为成了亲,才能将两个相爱的人紧紧系在一起。」他解释着。
「两个人若是真心相爱,何需要俗礼的约束,在我看来,成亲要约束的是那些不相爱的人。」她的语音和煦却不够温暖。
桀琅温柔地看着她,眸底有着释然。「好,从此我不再说这些了,只要妳愿意让我陪着妳就够了。」
「你想陪我多久就多久,我暂时还不会赶你走。」她的眼中饱含笑意,手指轻轻拂过桀琅颊畔的豹纹。
桀琅俯下头,亲亲她冰凉的鼻尖,然后吻住她微启的唇瓣,相思没有推拒,让他轻柔地探寻她口中的幽香甜美。
当他们正沉溺于舌尖缠绵的滋味时,突然听见一阵笑语传来,声声取笑着--
「不羞、不羞,让人瞧见了!」
桀琅和相思立刻分开来,原来是姝娃和姝丽嘲谑的笑声,和她们在一起的若若也一径抿着嘴偷笑,倒是擎天像被重重掴了一掌,突然间变了脸,转过身,僵硬地大步走回西厢偏房。
姝娃和姝丽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擎天离去的背影,问若若。「擎天哥怎么了?」
若若怔怔站着,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整颗心怅然若失。「没什么,妳们先回去吧,我有话和相思姊说。」
姝娃和姝丽两姊妹带着古怪的表情,挽着手慢慢地离开。
「糟了,擎天这下子可要气坏了。」相思咬着唇说,当她全心全意被桀琅的爱包围时,总也躲不开擎天那双被痛苦焚烧的眼睛,时时烙痛着她和桀琅。
桀琅懊恼地叹了口气,把若若唤了过来。
「若若,擎天这几天待妳如何﹖」他正色地问。
「淡漠如水。」若若自嘲地一笑,闷闷地。「比待姝妹和姝丽还不如,我细心照顾他,他却总是躲着我,一见到我就犯愁。」
桀琅思忖着,认真注视着若若柔媚娇俏的脸蛋。
「我了解擎天。」他若有所思地说着。「他对待任何一个姑娘的态度,一向都是温文有礼的,就像对姝娃和姝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却偏偏躲着妳,可见得他对妳也并非没有感觉。」
「我想是讨厌的感觉吧?」若若涩然笑道。
「不,擎天讨厌一个人不是这样,说不定事实正好相反,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罢了。」桀琅越想越有可能。
「桀琅哥别说给我开心了。」若若不信。
「我认识擎天很多年了,我相信他重视我的程度,也相信我在他心里所占的分量,但是当他开始为了妳而犯愁时,妳就已经渗进他的心里了,相信桀琅哥的话不会错。」他笑笑地说。
若若沉陷在困惑中。
相思一直微微偏着头,专心看着桀琅说话的侧脸。
「真心想要擎天,就想办法把我从他的心里排挤出来,若若,妳的情敌是我,用不着太客气了。」他捏了捏若若的下巴,笑容近于狡黠。
若若脸一红,整颗心飞扬了起来,有种说不清的喜悦和期待。
桀琅拉着相思悄悄走开,独留下她细细咀嚼这患得患失的情绪。
夜里,相思和若若分别倚着窗边,两个人围着火盆,烘烤着几件桀琅和擎天微微阴湿的棉袍,突然间,相思看见雪花安安静静地飘落了。
「相思姊,下今年的第一场初雪了。」若若惊喜地轻唤。
相思第一次在山谷外看见初雪,不禁百感交集,突然间很渴望看见桀琅,她将几件桀琅的棉衣抱在怀里,手中、心中都觉得暖烘烘的。
「若若,我把衣服拿给桀琅。」她起身,微微一笑,开门走了出去。
若若怔了怔,盯着手中正烘烤着的棉衣出神,心思和住意力都飘飞到了棉衣的主人身上。
擎天,她该怎么样才能打动他﹖
这些天以来,她嘘寒问暖,让他房中的茶永远是热的,每天早晨会让他的房中充盈着新鲜的花香,让他穿在身上的衣服永远洁净干爽。
但是她发现,擎天眉宇间的愁绪似乎更加深了。
她轻叹着,要打动擎天的心好难,不如就求他爱她一天吧,只要能得到他一天的爱,那该有多幸福?从此,她干脆就死了心,也可以让擎天不必再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