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
「这就是了,一旦被感情召唤,任何人都是无法解释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相思觉得身体里有说不清的震栗,猛然苏醒,指尖微微泛凉。
「我想,这就是天命吧?命里无法测知的部分。」若若喃喃自语,语带哽咽。「八岁那年,我娘嫁人作妾,十三岁那年娘病死,十六岁这年继父卖了我,这些都是天命,都是我无法测知的部分,然而,在自己生死攸关之时遇上了擎天,我却清清楚楚地知道,擎天将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相思姊,妳对桀琅哥的感觉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相思按捺住颤抖,若若的话将她唤醒了,从见到桀琅那一刻起,不就是时时刻刻在意着他、关心着他,让他渐渐变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她甚至私心的盼望着,桀琅能永久不变地陪伴她。
「既然把对方当成命里最重要的人,对方又能真心伴妳多久﹖」相思叹息着,轻轻合上眼。
「那也不要紧。」若若的声音如梦似幻。「如果擎天肯爱我,就算只有一天的真心,我都心满意足。」
相思被若若的说法撼动了。
若若求之而不可得的真心,只求擎天能爱她一天。
她想起桀琅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这辈子妳可能不放心嫁给我,但是我会一直跟着妳,把我自己深深刻在妳心里,到了下辈子,或许妳就会愿意嫁给我了。」
和若若比起来,她才惊诧自己对爱情的渴求近乎贪婪、无魇,连桀琅下辈子都得到了,竟然还无法感到满足?
第七章
行出龙泉镇外,秋阳逐渐升起,驱散了冰凉的寒意。
四个人来到一处栽满槐树的大庄园前。
桀琅勒住马头,回头对相思说:「应该是这座宅子了。」
相思打量着这座大宅院,忽然有些却步。
彷佛又回到幼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夜,烛光摇曳中,葛家每一张脸都恍如鬼魅,目光都有如蛇蝎,不管娘如何仆倒在地悲励哭号,鬼魅似的人影仍残酷地将她拖出大门,用严峻尖刻的声调把她和娘隔绝在门外。
回想起那样下着大雪的深夜,她的背脊像烫上一块寒冰似的冷。
对唯一付出一点亲情温暖的舅舅,也只在谷中相处过,然而在谷外的舅舅会是什么模样,她竟然一点也无法想象。
「相思,怎么了?」
桀琅的声音将她从那个雪夜给拉了回来,她静静注视着他,眼中的疑惧已让桀琅看穿了。
「妳害怕?」桀琅柔声问。
相思蹙眉轻叹。「没什么,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如果妳害怕,立刻跟我走,我们一起到十渡找敖倪和丹朱。」
相思吸口气,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擎天脸上,擎天虽然面无表情,但相思心里明白,他一定极希望桀琅尽快将她送到她舅舅手中。
「是妳至亲的人,有什么可怕?」擎天第一次对相思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惊住了三个人。
相思暗暗一笑,擎天果然巴不得快点儿送走她。
相思想了一会儿,便点点头。
桀琅先上前叩了叩门,一个老仆开了门,谨慎地打量着他们四个人,听明来意之后,才将他们四个人迎了进去。
厅堂的摆设十分简净。
老仆送上茶水,恭敬地说道:「几位稍坐,老奴去请老爷和夫人出来。」
待老仆离去,若若悄声对相思说:「相思姊,妳舅舅是有钱人家,怎么不早把妳接来同住呢?」
相思低头不语。
「虽说是至亲,还是有隔阂的吧?」桀琅轻轻接口。
擎天发现,从进门到现在,桀琅的视线总是不离开相思,眼神中的关切让他感到刺目,也刺心。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每个人同时抬起头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的男人急匆匆地奔进来,一看见相思,惊喜莫名。
「相思,果真是妳!」急奔进来的人便是葛颖飞,他携着相思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一回,目光接着从桀琅、擎天、若若的脸上一一掠过去,问:「妳怎会出谷来寻我?发生什么事了?」
「豹儿给狼群咬死了。」相思说,望了桀琅一眼。「他……怕我只身一人留在谷中危险,所以把我带出谷,两年不见舅舅,心里有些挂怀,所以便来寻舅舅,要我一人是无法走到这儿来的,多亏这几位朋友帮我。」
「这几位是……」葛颖飞颔首问。
「我叫桀琅。」桀琅自己答了,然后指着擎天和若若说:「这位叫石擎天,那位小姑娘叫杜若若。」
「谢谢你们照顾相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们才好。」葛颖飞惭愧地说着。
「要谢还不容易,只要舅舅作主把相思嫁给我,什么谢礼我都不用。」桀琅大刺刺地笑说。
葛颖飞惊奇地看了看桀琅,又看了看相思,再看见擎天和若若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一时间弄不明白他们几个人是何关系。
「那人就会说些胡话,舅舅不必理他。」相思嗔羞地,仔细看了葛颖飞一眼,伸手捻了捻他的长须,微笑道。「想不到舅舅这两年瘦了许多,胡子也白了不少。」
葛颖飞苦笑,正待说话,只见两个小姑娘撬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走进厅堂来,身后跟着一个福福泰泰的中年妇人,还有一个生着一双丹凤三角眼,体态苗条的丽人。
葛颖飞一见老太太进来,连忙上前撬扶着坐下,躬身陪笑道:「娘,您的外孙女儿相思来看您了。」
老太太的脸很凶,目空一切,根本不把相思看进眼里,更别提桀琅、擎天和若若了。
老太太把下巴一抬,对着葛颖飞冷冷地说道:「我没有外孙女儿,是谁来这儿乱认亲,把他们统统给我轰出去。」
相思呆了呆,老太太那种既凶又夹杂着瞧不起的眼神,是那么似曾相识。
「我们走吧!」她毫不考虑地转过身,快步走出去。
「相思!」葛颖飞和桀琅同时出声叫住她。
葛颖飞忙跪下求情。「娘,颖蝉都已经死了,留下相思无依无靠,咱们不能再狠下心置之不理。」
「做出那种败坏门风的事情,我绝不承认她是葛家的人,更何况是和男人野合生出来的孩子,休想进咱们葛家一步,你快点把她轰出去,别弄脏了咱们家的厅堂!」老太太疾言厉色。
「娘--」
「舅舅,别求了!」相思一脸漠然,这种场面让她极为嫌恶,忍不住皱起眉来。「我本来就只是来看看舅舅而已,其它的人怎么想都与我无关,认不认我也无所谓,我一点都不在意。」说完,便拉住桀琅的手,迫不急待地想走。
「等一下。」桀琅扯住她,以眼神示意擎天和若若,然后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相思,坐下、坐下,别急着走,我们还没把茶喝完啊!」
相思微愕,被桀琅拉得坐了下来,她看见擎天一边轻笑着、一边也坐下来喝茶,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若若小心翼翼地陪坐着,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舅舅,茶凉了,再上点热茶行吗﹖」桀琅用指尖敲着卓面,笑容可掬。
「好、好。」葛颖飞立刻回头吩咐。「来人,再去上茶来﹗」
老太太又惊又恼,恶狠狠地喊。「叫你把他们统统轰出去,还上什么茶﹗」
站在一边的福泰中年妇人立刻拦下奴仆,而倚在墙角边上的窈窕丽人则抿着嘴轻笑,兴味盎然地看着桀琅。
桀琅将长发狠狠拨到耳后,故意露出刺纹金豹来,他狞笑着,让豹纹更显得诡异。「老太太,小爷我平时可不是这样好声好气的说话,要不是看在相思的面子上,哪容得你们如此放肆,小爷我决定赖下来了,咱们几个人想在你们府上喝个一年半载的茶,有谁敢说声不?」
老太太露出惊怖的表情,中年妇人和那个窈窕丽人不安地朝老太太移近,连两个小姑娘也吓住了。
「你……你想怎么样﹖」老太太颤巍巍地问。
「本来不想怎么样的,是您老太太惹毛了小爷我。」桀琅冷冷一笑。「我这人生来就这个坏脾气,有人对我太好我反而不舒服,但是如果有人对我使坏,我可是必定要折磨到对方爽快了才罢休,相思是我捧在掌心的小宝贝,老太太对我的宝贝使坏,我肯定是不会轻饶的,这下子您可明白了吗?」
相思一听,粉脸羞得飞红。
老太太用力拍着椅子手把,站了起来。「你竟敢威胁恫吓我这个老人家,颖飞,还不快去报官来抓人!」
葛颖飞生性庸懦,根本无力应付这种场面。
「老太太别费事了。」擎天缓缓啜了口茶,笑容若有似无。「报官只会让你们葛家的家丑外扬,昨天桀琅才刚打得霍七爷鼻青脸肿,我劝你们还是别张扬得好,万一把霍七爷引来寻仇,你们也难逃牵连,还不如乖乖地安排我们住下,或许能少惹一点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