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扬古惊诧万分,看样子,他把魏婴当成魏姬了。
「爹,你清醒一点,楼婴不是魏姬,魏姬已经死了。」他冷冷地提醒。
「废话!」房庆绪哈哈大笑,粗暴地咆哮着。「我亲手杀了魏王,亲眼看着魏姬自杀,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吗?我还没老到记不住--」
房庆绪挥剑朝房扬古砍来,房扬古的速度更快,侧身躲了过去,房庆绪毕竟老了,青铜剑在他手中舞得愈来愈沉、愈来愈重。
他气喘肝叮地骂道:「我知道你自小就恨我,恨我杀了你娘,所以处处和我作对,想不到现在居然连我的女人也胆敢来抢,别以为我怕你,我既然能杀了你娘,当然也能杀了你!」
一提到卞文昭,房扬古不禁脸色苍白。
「如果你不是我的亲爹,我早就杀了你!」他的眼神惊猛地盯住房庆绪。
一句话刺激了房庆绪,他嘶吼着,双目尽露杀机,剑尖笔直地朝房扬古胸前刺去,房扬古一闪身,劈手夺下房庆绪的剑,招式又狠又疾,猛一反手,剑尖对准房庆绪的咽喉直刺过去。
房庆绪闪避不及,眼睁睁看着剑尖直抵他喉咙口,陡然停住。
房扬古目光冰冷,斜睨着房庆绪,他最爱看房庆绪败在自己手里,脸色尸白、冷汗淋漓的样子,他真希望娘也能看见,多痛快。
冷然对峙了半晌,房扬古丢下剑,漠然一笑。
「如果你不是我爹,我早把你杀了。」他清清楚楚地说。
接连两次的警告,让房庆绪忽地瘫软,坐倒在地,兀自喘个不停。
房扬古正待要转身,一个人影飞扑上来,拾起地上的青铜剑,迅雷不及掩耳,朝房庆绪胸口狠狠刺下--
浓稠的血喷出来,溅了她一身!
是魏婴!
房庆绪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僵住了。
魏婴无限伤痛,泪如雨下,嘶声哭喊:「原来就是你杀了我的爹娘,我要杀了你偿命!」
房扬古大惊失色,飞快地将魏婴扯到自己身后,蹲下身察看房庆绪的伤势,他发现魏婴并没有刺中要害,如果及时抢救,还能活命。
「妳爹娘……」房庆绪陷入痛苦的漩涡中,脸孔扭曲着。
「我就是魏姬的女儿。」魏婴声泪俱下,像头张牙舞爪的猫,愤怒地猛扑上去,发狂地攻击房庆绪,剎那间,房庆绪的脸上又多了五道血痕。
房扬古急忙拦住魏婴,将她搂紧在双臂中。
房庆绪的嘴角冒出血沫,眼中布满血丝,惊恐地瞪视着房扬古和魏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神志不清地、尖寒地叫着:「魏姬……文昭……妳们都来找我报仇了吗?妳们是来杀我的吗?妳们来呀!来呀!……」
房扬古不忍看下去,心情有着理不清的复杂,他骤下决定,急唤惊魂未定的阿乔,命令她:「阿乔,快去找人来救大将军,快去。」
「不许去!」魏婴激动地狂喊。「阿乔姊,如果妳站在我这边,就不许救我的仇人!」
阿乔怔住,双腿钉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房扬古大吼:「阿乔,妳身为将军府的人,还敢犹豫?」
魏婴意外地看着房扬古,她眼中燃着仇恨的人,令他头皮发麻。
他所害怕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魏婴奋力想从房扬古的手臂中挣脱,房扬古抱紧她,蛮横地扛在肩上,他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大宛宝马立即朝他们狂奔而来。
阿乔远远看见齐珞和阿灵一行人缓缓朝这里是来。
「糟了,公主来了!」她惊慌失措地大喊。
房扬古抬头一望,眼神阴郁地叮嘱着阿乔:「想法子救大将军,楼婴若不走,一定难逃死罪,我现在带她走,今晚子时,妳教房云带着钱到东城外十里虚的小酒楼来找我,记清楚了?」
阿乔无助地点头,凄怆地与魏婴对望一眼。
魏婴朝她伸出手,哀哀地唤了声:「阿乔姊--」
房扬古带着魏婴跨上他乌黑的大宛宝马,决绝地策马离去。
事情的发展出乎房扬古的意料之外,此刻的他昏乱得没有一点头绪,脑中只清清楚楚地知道一个事实,他必须尽快带魏婴逃走,才有活路。
第七章
大宛宝马一直的狂奔,房扬古策骑东驰,毫不停歇地疾驰了十里地。
申牌时分,红日厌厌地坠落。
远远望见小酒馆的招旗,房扬古轻轻一勒马头,放慢了速度。
魏婴靠在他身上,一路激烈的颠簸也没听她发出一点声音来,她无力的倚着他,紧咬着唇,神情黯然。
房扬古忐忑不安,尽管魏婴依偎在他怀里。他却感受得到她下意识的抗拒。
到了小酒馆,房扬古扶着魏婴下马,店家笑脸迎上来,招呼小伙计把马拉进了马房。
「客官,吃酒还是住店?」店家扯着嗓门问。
「住店。」房扬古说。
「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一间房,她是我的夫人。」房扬古低头望了魏婴一眼,她不看他,脸上木无表情。
「两位客官请这边走。」
店家走在前面带路,将他们两人带上二楼,店家虽觉得这模样姣好的一男一女,看起来挺古古怪怪的,却以为是小夫妻闹瞥扭,也不以为意。
店家斟满了热茶,殷懃地询问:「客官还需要些什么?小的就去准备。」
房扬古又望了魏婴一眼,说:「一壶酒、几盘热菜。」
「马上来、马上来。」店家笑盈盈地退下。
魏婴背对着房扬古,缓缓走到窗边坐下。
房扬古深深叹了口气,所有的深情缱绻,竟在条然之间变了颜色。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柔声说。「只是没有料到,会是在我们的关系变得如此复杂的时候。」
魏婴转过头来,怒视着他。「你救我,原来是替你爹赎罪。」
「不是,他不值得我替他赎罪。」他冷冷地说。
魏婴根本不在乎他说些什么,愤怒之下,记忆竟变得特别鲜明起来,她不曾仔细想过与他初见面时的情景,现在一件一件地回想,便心如刀割。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你一见到我,便掐住我的咽喉,那个时候,你原是要置我于死地,目的是要灭我全家的,对不对?」她抖抖瑟瑟地追问。
房扬古心一沉,她已将矛头指向他了,这么一来,杀她父母的仇也会一并算在他的头上,他耐心解释着:「妳冷静听我说,魏宫的血案与我无关,我一开始就不赞成这么做,但事发之后,我立刻派人安葬魏宫百余口人,如果不是因为我,妳父母亲恐怕曝尸荒野,哪能得以厚葬,妳知道吗?」
「没有血案,又何需厚葬?」她冷冷地回答。
房扬古打了个冷颤。
「国与国之间的争战,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僵硬地说。
魏婴漠然地望了他一眼。
「当时若是杀了我,现在就不会有人找你兴师问罪了,你何必救我,然后自讨苦吃?」她的语气里不带一点感情。
「因为我动了侧隐之心,因为妳无辜,因为妳可怜。」他平静地回答。
她不看他,嗤之以鼻。「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可怜,要不是你爹杀光了我全家,我会需要你的可怜吗?你以为我被杀父仇人的儿子所救,心里会多开心?难道因为你的侧隐之心,我便该感激你们全家吗?」
魏婴的每句话都像利刃,在房扬古的心上来回切割,他努力压制怒气,试着用最平稳的语调安抚她。「为什么不能认为我是妳的救命恩人呢?妳娘不是说,妳会遇上妳命中的贵人,而我就是……」
「不是,不是!」魏婴打断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们房家的人没有资格提起我娘……」
房扬古怒气陡生,他扳正她的肩膀、瞪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妳要讲理,妳不能把我爹的全部罪行都算在我的头上。」
「父债子还,我爹娘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我和杀他们的仇人的儿子在一起。」她的脸色苍白,淡漠地望着他。
房扬古大震。「但是妳爱我。」
「我现在无法再爱你了……」魏婴浑身轻颤,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哭喊。「我身为魏王的女儿,杀父灭国之仇如何能不理会、如何能释怀……」
魏婴的哭喊被几下敲门声给打断了,她别过头,把脸压在衣袖上,无声啜泣。
房扬古脸色僵硬地开了门,店家捧着一盘子的酒菜,面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客官,酒菜来了。」
房扬古正被魏婴的一番话弄得五内俱焚,不曾留意店家偷瞧魏婴的怪异眼神,把酒菜一接过来,便急急关上房门。
他把酒菜放在桌上,伸手去拉魏婴。
「饿了吗?过来吃点东西。」他柔声轻哄。
魏婴甩开他的手,语气冷淡:「别理我,饿了我自己会动手。」
「妳现在一时受了刺激,正在气头上,我们现在什么都先别谈,等过几天再说,妳先吃点东西好吗?」房扬古放轻声音、温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