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别那么酸行不行?」魏婴蹙了蹙眉,从阿莲手中抢过柴火,嘟囔地说。「不过是回来跟妳要碗豆汁喝嘛,凶什么呀,大不了帮妳生火行了吧。」
阿莲一把将柴夺了回来,气急败坏地说:「妳现在是什么身分,我怎么敢让妳生火,要喝豆汁再等会儿吧,还有啊,小声点儿,别把里面的人给吵醒了。」
「喂,太阳都快出来了,是哪个人胆子这么大,不赶快起来干活,还怕我吵醒他,妳没说错吧?」魏婴非但没放低声音,反而还故意说得更大声。
阿莲吓得忙嘘她一声。
「当然喽,以妳这个未来大将军姬妾的身分,自然是不必怕他的,人家将来说不定还得唤妳一声姨娘哩,多威风。」阿莲酸溜溜地说着。
魏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妳说的人到底是谁?」
「将来能唤妳姨娘的人不多吧,不就是那个昨天才回来的少将军吗?」阿莲甩了甩粗辫子,继续将柴丢进灶里。
魏婴惊得摀住了嘴,只听见阿莲仍在自顾自地说:「少将军那个人可真奇怪,舒服的床不睡,偏偏跑来睡妳和阿乔姊以前睡的那张硬板床,昨天夜里下雪,那间空屋子里又没有炉火,他难道不觉得冻吗?我真是想不通……」
魏婴没听她说完,立刻转身朝那间屋子奔去。
她和阿乔姊住了八年的那间房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冬夜里若没有炉火取暖,根本冻得人不能入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少将军竟会跑到这里来?
她连门都忘记敲,直接开了门冲进去。
房扬古被她的开门声吵醒,征战多年的浅睡习惯,让他瞬间惊醒,机敏地跳起身来,一看见魏婴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也愣住了,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
「少将军,你怎么会睡在这里?」她像飞的一样扑到床边,满脸困惑地问」
房扬古深深望了她一眼。
「不为什么。」他简短地回答。
「很冷吧?」魏婴四面一望,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件铺着硬棉的被子裹在他身上,她焦急地频频追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没有冻着吧?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头疼吗?手脚疼吗?」
房扬古不禁笑了起来。
「前几年带兵过江时,那种冷比现在冷上好几倍,有好几回也都是在身上裹一层稻草,直接就在雪地上睡一夜,这点冷算什么,妳太大惊小怪了。」
魏婴垂下了眼睫,轻轻地说:「那时候是没有选择,是迫不得已的,可是现在,你有舒服的床不睡,却选到这间破屋子里来睡,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望定她,目光深邃,闪出火一般的光芒。
「妳说得对──」他淡淡一笑。「我应该去睡那张软软的床,还有一个女人暖好了被窝等我,何必虐待自己睡这张冷板床呢?抱着一个女人温热的身体,也比抱着这床硬棉被强。」
魏婴咬了咬唇,一颗心敏感地受伤了,脑中不禁浮起他抱着齐珞入睡的景象,妒火细细燃了起来。
「我忘记你已经有夫人会关心你了,我的关心对你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的眼眶微红。「以后我不会再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
她的话一说完,便负气地起身想走,房扬古迅捷地拉住她,她重心不稳,栽进了他怀里。
「耍什么脾气,我的话还没说完。」他靠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房扬古把她的头紧紧压在胸口,她紧张地大气不敢一喘,心跳得很厉害,她感觉他的嘴唇扫过她的耳垂,声音轻轻地飘进她耳里。「想不想当那个替我暖床的女人呢?」
她浑身一软,全部的力气都被他的一句话抽走了。
房扬古抬高她的脸,见她圆睁着大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他笑了笑,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柔声问:「妳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听得懂。」魏婴的心灿烂地盛放开来,她惊喜地勾住他的颈子,几乎在他炽热的怀中融化成水了。「少将军,你不是哄我开心的吧?」
「当然不是。」房扬古环抱着她的肩,紧紧拥着。「我从来不懂得哄人。」
魏婴轻叹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脑际,她不安地问:「公主会答应吗?你既然娶了她,就不能害她伤心吧。」
房扬古的脸色一黯。
「齐王一心想将齐珞嫁给我,被我拒绝之后,居然用了卑劣的手段逼我屈服,我现在只要一看见齐珞就倒足胃口,至于她会不会伤心我也懒得理会了。」他淡淡地笑说,指尖轻抚着她的脸。
「什么卑劣的手段?这么厉害,能逼你屈服?」魏婴大为好奇。
「他们在我身上下了媚药。」他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魏婴大感骇异,结结巴巴地。「难道强迫你和公主……」
房扬古勾起嘴角,低声说:「妳已经知道孩子要怎么生了吗?」
魏婴的脸微微一红。
「我都快十七岁了,怎么会不知道,你还当我是个小孩子吗?」她嘀咕着。
房扬古轻笑了两声。「其实那一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只感觉到被下药之后的痛苦而已,可是明知道被陷害了,却百口莫辩。」
魏婴感到不可思议,她已经觉得阿灵姊的手段够厉害了,谁知道这个齐国三公主的道行更高。
「昏君所做的昏事实在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还有更骇人听闻的事,将来有机会再告诉妳。」房扬古见怪不怪地说。
「将来──」魏婴抿嘴一笑,说:「将来,等我替你暖被子的时候,你再统统告诉我。」
房扬古失声一笑,紧紧拥住她。
「少将军,你不担心吗?」她忧心忡忡地问。
「妳指齐珞?」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妳不必担心,她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她甜甜蜜蜜的将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很安心地说:「少将军,记不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将我抱在怀里带进将军府的,这么多年来,感觉依然没变。」
「是吗?」房扬古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笑说。「妳当时还那么小,就已经有『感觉』了吗?」
「当然有。」魏婴没听出他话中的玩笑味道,一本正经地回答。「当时我就很喜欢少将军了,喜欢得不得了。」
魏婴率直的话倒令房扬古吃了一惊,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妳分得清楚单纯的喜欢和男女之间那种爱情的差别吗?」他正色地问。
魏婴抬起头看他,认真思索着。
「对阿乔姊就是那种单纯的喜欢,对你自然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她笑盈盈地回答。
房扬古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瞳,又问:「喜欢我和喜欢阿乔姊的感觉,妳能分得出来有哪里不同吗?」
魏婴似笑非笑地垂下头来,羞怯怯地说:「我自己当然知道其中的不同,总之,我心里明白就行了,你又何必这样苦苦追问呢?」
「我当然要问清楚。」房扬古先前炙热的激情冷却下来了,他冷静地说。「如果妳对我的那种喜欢,其实就像喜欢一个大哥哥一样,那么之前我对妳说过的话统统都要收回来了。」
魏婴错愕地抬起头,呆望着他,心里越是发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房扬古看见魏婴那副迷糊困惑的模样,不免感到失望至极,魏婴到底不是全然明白自己的心情,对他所倾吐的话语,说不定只是出于潜意识的依赖罢了。
魏婴可以理不清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倾慕还是爱,但对于他而言,却是必须要弄明白的,他不希望魏婴将来生悔。
他轻轻推开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幽幽叹了口气。「我看妳需要好好想清楚,免得自己骗了自己,如果妳对我的感觉只是一个大哥哥,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最好到此为止,否则,一旦妳弄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情之后,恐怕会后悔莫及。」他平静地说完,开了门大步离去。
魏婴被房扬古的话搅得心都慌了,什么叫自己骗了自己?她听不懂!
在她心里,他不只是一个让她安心的大哥哥,其中当然还包含了特别的感觉,但是那种感觉她却一时说不上来,怎么说才好?怎么说才能令他满意呢?
她跌进巨大的疑惑中,绞尽脑汁想寻出一个答案来。
第六章
魏婴魂不守舍地坐在廊下,房扬古提出来的「问题」,已经困扰她整整一个上午了。
阿乔端来了午膳,看见魏婴竟然一整个上午都坐在同一个地方出神,不时地唉声叹气着。
「妳是怎么了?」阿乔靠过去,紧张地问。「妳的魂掉啦?还是闲得发慌?」
「别吵我,我的头好疼。」她有气无力地。
「病了?」阿乔急着拉她。「快去躺着,我叫大夫来瞧瞧。」
「不是--」魏婴抱着头、叹着气。「为什么少将军会问我那种问题?我想得头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