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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边张口无声对嘴的唱着,模拟着演唱者的模样,一方面冥想当年对日抗战时,这部「黄河大合唱」是如何激励人心,奋勇杀日寇的模样。

  在唱到——黄河的水啊,你不要呜咽!今晚我要投在你的怀中……

  隔壁有了动静,三秒后,她门上传来了不客气的敲击声,显然来者已忘了有电铃可以按,唔!理智指数不高。

  当作没听到,继续对嘴唱——你要想想妻子儿女死得这样惨!你要替我把这笔血债清算,你要替我把这笔血债清还!

  再次传来的敲门声,这回没忘了电铃功用,双管齐下,大有——你再不开门,老子就要把你的门拆掉的气势,她这才把音响关掉,理理头发,在拉开门的同时,藏在门后的手已握好了一枝棒球棒。

  面对她的芳……不!是裸着上半身、裤子拉链尚未拉上的色邻,不愿猜想里面是不是有条裤裤做防护,她平静地开口。「有事?」

  那双会放电的眼眯了眯,压抑着怒气轻声细语地说道:「陈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麻烦你将音乐放小声一点。」

  她皱起眉头。「吵到你了吗?」

  「没错!」

  「你不觉得很好听吗?」她回他无辜一笑。

  好听?他扬起的眉毛明显表示不赞同。「我们的品味不一样,面对那种像杀鸡般的尖号,我听了只会鸡皮疙瘩全数冒起。」他冷冷地说道。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YA!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唉!」她假意摇摇头。「太不幸了,这样你一定错过了人类声音所能带来的艺术感。」色邻就是色邻,一点品味也没有,居然把中国大陆第一女高音唱的歌形容得像杀鸡一般。

  「无所谓,我宁愿错过,也不想自残。」话锋一转。「麻烦你,转小声点。」

  最后一句她当作没听到。「你知道这是什么音乐?」

  「我管他什么鸟……」他完全被她激怒了,脸上硬挤出的平和不再,性欲被打断的沮丧和怒气,正沸腾滚滚地从他身上辐射出来。

  她不让他「鸟」完,兀自切进说下去。[刚放的是抗日战争名曲‘黄河大合唱’中的‘黄河怨’,完全唱出了被压迫、夫离子散中国妇女的心声……」

  「那干我……」屁事那两个字还来不及脱口,她再度硬生生切进。

  「听了这乐曲,还能无动于衷的人简直是铁石心肠、冷酷至极!」哼哼!看你性欲有多高涨,我就用黄河水来浇你!

  他嘴巴张了张,她屏住气等着他破口大骂,想不到他却意外地什么都没说,扒扒头发,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小姐!我只是要你把音乐关小声一点,你要怎样缅怀当年对日抗战的悲愤激烈,那都是你家的事,OK?别妨碍到别人好吗?」

  妨碍?这话刺到了她痛处,冷笑一声。「要我音乐关小声?行!只要你跟你的床伴叫床的声音小一点,别让我听到就可以!」

  他瞪着她。「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他露出好像听到天下第一笑话的表情。「小姐,我告诉你——」

  她也不再客套斯文。[你才给我闭嘴,听好!打从你搬来后,每逢周末我就得被从你房间传来跟‘像杀鸡般的尖号’不相上下的叫床声,吵得从睡梦中惊醒!」她手指伸出三只在他鼻头比着。三次!我整整被你吓了三次,差点吓出心脏病!」

  他皱起眉头。「有那么大声吗?」似乎不相信她说的。

  她瞪着他。「就是那么大声!」难道非得要她录音存证吗?

  他眼珠子溜了一圈,低头思索了一下,再度抬起头,用富含深意的目光凝视她,不知怎地,一接触到他那目光,她心跳节奏突然乱了起来。

  可恶!他又在乱放电了。

  「好吧!我承认墙壁是有点薄,这么说你今天这样做,是在报复我?」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莫名的,脸突然又红又热。「是!」她挺起胸,坦承不讳;怪了,不对的是他,她为何也会局促不安?

  他继续凝望着她,他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赤裸着一般,完全被他看穿了!

  他手抱着胸。「那你希望我们怎么解决这件事?」

  她逼自己正视他的眼睛。「……很简单,你不吵到我,我也就不会吵到你!」呜!好辛苦喔!他的眼睛像是磁石般,会把人完全吸进去而忘了自我,为了把持自己能理智与他对谈,耗费了好大的心神。

  「你是要我不出声音玩‘嘿咻、嘿咻’?」

  「……是!」

  他微微一笑。「做、不、到!」丢完这三个字,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回自己的屋子去。

  隔着一道墙,她听到——

  「怎么一回事?那女的怎么啦?」

  「神经病,别理她!我们继续……」

  神经病?!他……他竟然这样说她?

  走回音响前,调到她要的那一首曲子,默默数到三,按下PLAY键——

  另一首高亢激昂的合唱曲「保卫黄河」立时流泻而出。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

  很好!「抗战」正式展开!

  **********

  端起了土枪洋枪,挥动着大刀长矛、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他猛地从瞌睡中惊醒,在还不知东南西北时,就已脱口嚷出。「关掉!关掉那音乐!」

  「铭翰,你怎么了?」同事陈为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没理会,眼睛直盯前方的收音机,它正播出那「耳熟能详」、足让他噩梦连连的乐曲。

  「先生,你知道这首歌吗?」七十几岁的计程车司机先生操着山东国语朗声说道。

  「听过!」声音从牙缝中挤出。「黄河大合唱,不是吗?」

  「不错喔!现代年轻这一辈很少人知道这首歌。」

  「那有啥了不起呀?」为明把手搭在前面的椅座,电台主持人正在介绍台北爱乐合唱团即将在国家音乐厅演唱这曲子。

  「这可是当年对日抗战时的‘国歌’,男女老少都会唱这首歌,一唱起来就会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上战场,把日本鬼子杀得一干二净,光复我大好河山!」司机先生愈说愈激昂,和电台主持人的介绍词相互应和。

  什么热血沸腾?铭翰眯起了眼,这曲子根本就与他犯冲,一听到就寒毛竖起,最可恨的是,这首乐曲勾起他最不愿记起的回忆。

  他抹抹脸,把残留的睡意抹去。

  它不仅毁了他一个原本预计会很High的周末夜,更可恨的是,它让他在女人面前丧失雄风!这等奇耻大辱,让人压根儿都不愿想起。

  都是她的错!那个姓陈名宛秦的……呃!近来这好像已成为他的口头禅。

  若不是她放那该死的音乐来对抗他的「叫床声」,也不致有那样的结果。

  电台改换另一首音乐,他缓缓靠向椅背。

  「到哪儿了?」

  「还在忠孝东路上!前面在施工,车道都成一线了,塞车啦!」为明望了他一眼。「你是怎么了,累成这样?一上车就见你打瞌睡。」

  他微扯嘴角,没有回答,为何会累,心知肚明,人毕竟不是铁打的,还是应该稍微节制一下才是,他可不想那么年轻就开始吃威而钢了。

  但话说回来,若是她没有放那捞什子的「黄河大合唱」,打破了「原先互不干涉」的状况,或许他们俩就没有现在的交集吧!

  思及此,原本紧绷的神情松了下来,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晚,当他旋回自己的房间,打算不理会那女人什么「求静宣言」,继续他的好事时,隔壁也再度传来扰人的音乐,只是这回不是那像杀鸡般的女高音,而是——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哗!那像是有一百人在一壁之外齐声大合唱,气势磅礴,震得他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而他放在柜子上的酒瓶和水晶杯更是格格作响……活像发生地震,即使那时他多有「心」想继续下去,气氛也已经彻底被破坏了,原本意气风发的分身更是吓得早已低头,懒得「再来一次」,更别提这音乐彻底的提醒他一件事——

  那就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会让某个人知道,听得一清二楚……这种被「偷窥」的感觉,令他兴致全失,恶心至极。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照理他可以不在意,但她让他无法不在意,从搬进这里快两个月,他自己也很清楚,隔在他们之间这道墙壁是有多么的薄。

  无视这位从PUB钓回来的「床伴」臭脸,草草打发了对方离开;说也好笑,那女的前脚一走,像是讲好了一般,隔壁的音乐也停了,顿时——一切复归平静。

  在自个房间磨蹭了半天,最后终因气不过,拉开门,去敲那三二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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