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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碧落紧急通知赶来妖界的雷颐,踩着迟缓的步伐,一步步踱向她,在来到她的榻旁坐下时。他低首瞧着自鬼门关前走过一回的地,在他面上,失去了往昔的轻佻与戏谑,替换上的,是那日她曾在丹房中见过的内疚。

  不舍的指尖轻抚着她的脸庞,“疼吗?”

  “好多了。”

  有气无力的音说,方一抵耳,即让他拢紧了剑眉。

  “你不必自责的。”她淡然地陈述,“没有必要。”每个人都有着必须由自己背负的过去,这不是任何人造成的,那只是种命定,并非责任。

  神色复杂的雷颐,以指抚过她无血色的唇瓣,而后缓缓俯低了身子,以唇轻触她凉凉的唇。

  “见到心魔,怕吗?”吐露在她唇间的低语,像是种不愿意勾起她往事的小心翼翼试探。

  “怕。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比起心魔那日对她所做的,她更担心的是心魔想对他做的。

  “你的这里并没有过去。”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胸坎上,“告诉我,为何你总是走不出来?”每当他解开她一个心结,她又会被另一个困缚住,要到何时,她才能抛开过往自在地行走呢?

  凝睇着他的灰眸,弯月想了很久,决定托出她最不愿让他知道的一面。

  “我记得你曾问过我,那些主人皆不是我的对手,为何我不杀他们。你想知道原因吗?”

  “我一直都在等着你亲口将它说出来。”她封口,申屠梦也不愿透露,他再千思万虑,也找不出答案来。

  她谈谈的语调,听在耳里,却异常沉重,“每个自我身上拿走们于我的东西的主人,他们全都向我下了个同样的咒。”

  “什么咒?”难道碧落并没有全部告诉他?

  “永不能杀他们。”她一字一句地掀起藏在她身上最大的致命伤。“我若对他们起了杀意,我将会生不如死。”

  不是五脏俱裂,即是筋断形毁,这种下场,教她怎么杀他们?别说动手,她只是见着了他们都会忍不住想要逃避,更何况是在起了杀意后,那一再让她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后果?那种苦头在她获得自由后,她已经尝过太多次了。

  浮光掠影急速在雷颐的眼前划过,那日在嗔婆那里时她的异样,她在得回了爱恨后无端端的受伤……

  “我虽厌倦杀生,但倘若我能,我定会亲手杀了他们。”芳容上神情平淡如故的弯月,自顾自地说着,“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拿回我所失去的,好让我不再如此残缺,但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我不愿因此而赔上我的性命。”

  她并非真的无欲无求,她有杀意的,可说是本能,也可说是仇恨。

  在经历了各界的主人、吸取各界的术法与杀技后,再次获得自由的她,灵力远远胜于存在刀中之时,也因此,这让那些欲得到她的众生更为她疯狂了,众生使出浑身解数就只为了能得到她,为此,她四处闪躲,游走于人间的边缘,好几次,看不过去的燕吹笛说愿替她出手解决他们,甚至是代她去打发那些又找上她的主人,但她都推说不要、她会自己解决,实际上,她是见不得他们死。

  她见不得,他们死在她以外的人手中,可她,却又永不能动手。

  在无尽的生命中,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众生,大都是偷儿,他们自私地窃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剥夺了她的自尊,有时,她情愿他们干脆抹去她所有的记忆,或是夺去她的所有,不要像这般,东偷一点、西抢一些,令她保留了些什么,又令她失去了些什么,四分五裂之余,还要她用这一身仅剩的残骨,好好地活着供他们利用。

  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你忘记了什么,而是你牢牢记住了什么,却又无力改变。

  她多么渴望,她能将忘川水酿成珍藏在地底的佳酿,取坛开封后,痛饮一场只求酩酊大醉,在酒醒之后,即忘记想要遗忘的一切,忘记仇恨、忘记杀意,忘记……如此丑陋的自己。

  聆听着她的不能,看着她的不得不向命运屈服,雷颐不知该如何排遣此时胸臆间这份剧烈震荡的心情,在心房的极度刺痛间,他哑着声问。

  “倘若有天我不在了,你会为我流泪吗?”

  “为何要问这个?”弯月多心地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

  “回答我。”

  她垂下眼睛,“我不会流泪。”

  “倘若有天,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会为我心痛吗?”

  她答不出来,也不愿想像有那么一日的来临。

  不多作解释的雷颐,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替她盖好薄被后,起身大步离开内室。

  流连在天际的雨云,层叠漫盖了天际,丝丝细雨,在疾风劲吹下斜打在他的身上,他仰起头,外头的世界在他眼中看来一片灰暗,万物失形失状,沦陷在渐浓的暗色里。

  在脚下的步子遭绊了一下而踉跄时,他勉力踏稳步子,而后大步迈出步伐,不去理会雨中隐隐躲藏着的呜咽。

  还没有,时候还未到。

  他还不能瞎。

  第七章

  主动踏进魔界寻魔的燕吹笛,板着一张脸孔站在浓密的魔林中,无视身旁轩辕岳那双写满迷思的眼眸,不时投映至他的脸上,他只是两手环着胸,老大不痛快地瞪看着在他约定的时间来到此地与他见面的另两只魔。

  生平头一回踏入魔界,也是头一回见着燕吹笛家人的轩辕岳,在燕吹笛迟迟不愿出声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怀疑地看着眼前年纪不像父子站侄,却像三兄妹的三只魔。

  在气氛冷猜到一个极点时,站在对面那一方,身为陪客的申屠梦先是对燕吹笛睐了睐眼,“不叫人?”

  燕吹笛才不赏脸,“我可没承认那老家伙是我爹。”他都不认那老头了,干嘛要认她?

  “不怕我把你的梦说给姓轩辕的听?”她坏心眼地来到他身旁,在他的耳边响声轻问。

  脸色登时变青的燕吹笛,在她威胁的美眸下,不情不愿地开口。

  “姑……姑姑。”他会讨厌这些姓申屠的不是没原因的。

  “乖。”她拍拍他的脸颊,心情愉悦地踱回脸色也很臭的老弟身边。

  沉默再次降临午后的林间,双方再无交谈,在一旁等了很久的轩辕岳,忍不住催促着看似心情恶劣至顶点的燕吹笛。

  “大师兄?”他忘了他们辛苦地赶来这是有正事要办吗?

  申屠梦也以肘蹭蹭申屠令,“说话啊。”

  “有什么好说的?”申屠令没好气地撇着嘴角,正眼也不看对面的小冤家一眼。

  她只好改问向另一人,“燕小子,你大老远的跑来魔界,不会就只是来同我们对看的吧?”

  压根就不想开口求申屠令的燕吹笛,僵着一张脸,也是一声不吭。

  眼见令她头痛的噩梦又再重新上演,气得牙痒痒的申屠梦直站在原地猛跺脚。

  “拜托你们就认了对方行不行?都几年了?这把戏你们还玩不腻呀?”这对父子真的有病!

  “哼!”一人一魔各自把头往旁边一甩。

  不明内情的轩辕岳,在满怀挫败的申屠梦走至他身旁时,错愕地以指指向那对似乎不太对盘的父子,“他们不认彼此?”

  燕吹笛大刺刺地把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承认过他是我爹!”

  “我也没认过那种儿子!不落人后的申屠令也有样学样。

  “哈,你都听到了,事情就是这样。”忍住翻白眼冲动的申屠梦,在轩辕岳呆怔在一旁时,无奈地朝他摊摊两掌。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猛然惊觉申屠梦就近站在轩辕岳的身畔,深存危机之感的燕吹笛,忙不迭地挤站至他们中间将她给推远些。

  美人的柳眉微微往上轻耸,“怎么,碰不得?”都还没摸到一根寒毛呢,他在紧张什么?

  “就是碰不得。”对她扮了个鬼脸的燕吹笛,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将她转向申屠令,“告诉那老头,那些魔不是雷颐杀的!”

  “他说——”被充当成传话人的申屠梦,方启芳唇,声音即马上被另一阵响雷益过。

  “告诉那小子,老子没空管别人的闲事!”

  “他说——”申屠梦只好回过头,准备聆听下一阵惊雷响起。

  握着拳头的燕吹笛,气跳跳地朝他开吼。

  “喂!老头,你讲不讲道理啊?”为父不尊,怪不得他当不了人家的老爹!

  没跟他客气的申屠令,说着说着也挽起了衣袖。

  “冲着你这副臭不拉叽样,本魔就是不讲!目无尊长,怪不得皇甫迟要把他给踢出师门!

  “好了,都别吵了。”饱受五雷轰顶的申屠梦投降地举高两手,“我知道你们来这是想问什么,也知道那些魔是谁杀的。”为什么他们每次见面,就一定要这样残杀无辜?

  “你怎知道?”被视为无物,始终被晾在一旁的轩辕岳,终于逮着了机会发言。

  赫然察觉轩辕岳外貌斯文秀美的申屠梦,当下漾着甜笑,刻意以勾人心魂的媚眼朝他眨了眨。“我见过凶手啊。”目前仍在魔界中幸存的弯月主人可能就只剩她这么一只魔了.那日要不是她跑的快,知怕下场也会跟其他魔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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