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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这样看我。」被节节逼退的藏冬,赶在郁垒开口前,不断对他摇着头.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的郁垒,执着不改地继续朝他前进.「我不会蹚浑水的。」藏冬忙着把话说在前头.郁垒听了,开始将两掌扳得咯咯作响。

  「我就不能说不吗?」欲哭无泪的藏冬,很委屈地朝他大叫。

  郁垒的唇畔,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喂!你强迫人的性子改一改行不行?」也卯起来火大的藏冬,止住退缩的脚步用力吼回去。

  深深吐息过后,郁垒在雪地上的步子一定,两手展开了攻击的架式,伴月也随即出现在他的脚边,不断对藏冬发出骇人的低吼。

  藏冬只好认命地垂首,「我跟你去就是了……」赖皮,每次都这样。

  处于状况外的燕吹笛,不明所以地拉拉叹息连天的神荼的衣袖。

  「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两位神仙的沟通方式这么奇特呀?

  「没有……」知道藏冬被拖下水,接下来自己也跑不掉的神荼,开始在心底盘算着,上头要是知情的话,他又得替郁垒受多少罚.「走。」见藏冬点头后,郁垒马上收势,拖来藏冬准备往天坛出发.「等等。」考虑得甚远的藏冬,为这个只会瞻前不会顾后的同僚想得更多。「咱俩一出现在阴界的地盘上,将会遇上些什么,你也知道吧?」他是忘了两千年前他们俩在神鬼大战时做过什么事吗?下头那些恨死他们的鬼,可是很乐意跟他们对上,并想办法将他们大卸八块的。

  郁垒没把他的恐吓看在眼里,「那又如何?」

  「我的意思是:!」藏冬咧出一抹取巧的诈笑,「与其大剌剌的擅闯阴界地盘惹来一堆风波,倒不如咱们偷偷的溜去,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非常厌烦他老是不一口气把话说完,爱玩这种话中有话把戏的郁垒,捏着他的两颊问。

  「咱们都不知道鬼门怎么开是吧?若是强行打开或是砸坏鬼门,那么阴界之鬼必定会知情,因此……」藏冬拍开他的手,边说边把目光挪向站在他们后头闲着没事的人。

  「因此,咱们非要找个会开鬼门的人,来替咱们偷偷开门.」一点就通的郁垒也漾出了诡笑,不约而同地把目光也移至燕吹笛身上。

  赫然发觉在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燕吹笛,先是不安地对他们摇首,但三位天上神却整齐地向他点头,于是,他深吸了口气。

  「想都……不要想。」

  第八章

  凄寒阴风刮过永无终止的冥夜,绿焰朵朵摇曳,映亮了地底尽处的茫茫幽色,莹莹绿亮的光影,照出一缕缕在刺骨冻心风间慢步缓走的身影,凄厉呼啸的风声中,渺然恻远、哀哀低泣、幽幽冤诉的哭声,盈绕在风中吹之不散。

  此处乃阴界的尽头,搁置游魂的阴间,同时也是为惩罚出逃的游魂所设之狱,在这里,刀林剑海、针坡棘林处处,所有遭捕回阴间的游魂,必须走过此狱一遭,再至忘川川畔喝上一回忘川水,才能离开此处再回至阴间继续当抹游魂。

  被捕魂鬼差捉回来的凤舞,在穿过布满锐刺的荆棘林,游过水深甚浅,水底处处布满了锐利剑锋的剑海,拎着湿漉漉的囚衣登上岸后,再次听见了那些无论何时何地都袅袅不断的泣音,这让她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

  「不──要──再──哭──啦!」再也受不了噪音的凤舞,忍抑不住地握紧粉拳,扯开嗓子大嚷。

  因惊愕,四下的哭声中断了半晌,不久,又再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断断续续地传扬开来。

  眉心打结再打结的凤舞,气结地对路经她身旁的游魂们扠着腰。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尽是哭,你们就不能歇息一下吗?」敢作就要敢当,逃出阴间被逮了回来,这能怨谁?既是要受罚,那受罚便是,有必要时时刻刻都在嘴边哼哼唉唉的吗?嘴上工夫若是管用,那她早就连哭三大缸泪水先了。

  「呜呜……」经她一骂,委委屈屈的哭声,有愈来愈有壮大之势。

  她颓然地一手抚着额,「别又来了……」

  始终跟在她身边陪伴她的守川人,飘荡着轻盈的身子,再次将两眼摆放在她充满沮丧的小脸上。

  「去了人间一趟后,妳变得很不一样。」自她回到阴间后便一直观察着她不同的变化,守川人觉得,凤舞好似彻头彻尾地换了个人似的,开朗乐观得让认识了近千年之久的她差点认不出来。

  「被带坏的。」不知不觉染上某人习性的凤舞摆摆手,不满地撇着小嘴,拇指一歪,指向那些扰得她片刻不得安宁的众魂,「告诉我,他们一定要这样哭个不停吗?」

  守川人淡淡为他们的行径下批注,「他们是受罚的冤魂啊,他们正在表示他们很冤、很不甘心。」来到这儿的,哪个不哭的?就只有她这个大例外会在这絮絮叨叨的抱怨。

  「我还得忍受他们多久?」掩耳无效,拿东西塞住也失败,要是对他们大吼大叫,他们又会哭得更加凄惨,实在是不知该拿他们是好的凤舞,求救地请她指引光明。

  守川人遥指向面前等着她去挨的刑罚,「等妳攀过这针坡,再走过后面那片刀山,或许就可以摆脱他们了。」

  遥望漫漫长路,再低首看了看自个儿一身的伤痕血湿,原本鼓不起勇气再去受苦的凤舞,在听见身边四处恼人的哭声后,她咬咬唇瓣。

  她重重一叹,「够了!」

  弯下身捉来一大把黏稠的冥土,将早就裂开的脚底伤口糊上,拾起被弃扔在地的血衣,重重裹绑在手心和手臂上,再将身上处处残破的衣衫拉紧绑妥些,一无所惧的凤舞,反复吸气吐息后,在坡度高险的针坡上攀爬了起来。

  「凤舞!」没想到她挨疼忍痛得还不怕的守川人,不忍心地在她身后叫着。

  「我会挨过去的,我定办得到的……」不理会她的凤舞,边爬边在嘴边喃喃说服自己。

  彷佛有万蚁在囓咬般的刺疼感,在凤舞的手足和身躯上密密传来,那细细密密的痛,虽不致死,却疼得钻心刺肺,身上原本就沾染了处处血迹的囚衣,更是因此而四处蔓着点点殷红,咬着牙的凤舞,也不管包裹着手心的破布早就无法抵挡针刺,执着地攀上针坡再缓缓踏下针坡。

  走过针坡后,不停喘着气的凤舞,以袖拭了拭额际的血汗,在青焰冥灯的幽光下,锐利得像是要刺人眼的刀尖,静静地在眼前的山丘上闪闪灿亮,她咬紧牙关,缓慢地往前踏出赤裸的双脚.染了血的刀锋,很快地便刺进她的脚底,她奋力地拔出,再跨出一步,万分艰辛地在刀林间步步走着,几次,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泪几欲夺眶落下,但她强忍着,让陪在她身旁的守川人看了,都不忍地别过头.两脚拖着长长的血痕,蹒跚地步出刀林后,再也找不出一丝气力的凤舞,颓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垂首埋在膝间,久久都没有动弹。

  「妳没事吧?」满心担忧的守川人,忙想上前一探她的情况.凤舞费力地抬起指尖,拨开沾黏在她额上的发丝,忍着脚底的疼,摇摇晃晃地再站起来。

  「没事……」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有办法把话说出口。「接下来呢?」都走过这么糟的了,后头等着她的,不会比这个更糟了吧?

  「接下来就是……」守川人迟疑地拖着话尾,迟迟不敢把往后的刑责告诉她。

  但同样也是看着她的捕魂鬼差,却很乐意代守川人开口。

  「再来就是再喝一回忘川水!」这只私逃的游魂必须得忘了人间的一切才行,要不,她很有可能会再逃一回。

  气息孱弱的凤舞,缓缓地抬首看向那个站在她面前,将她捉她回阴界的捕魂鬼差,她试着让疲惫茫然的心智集中,努力挖掘出身上残留的气力。

  「我不喝。」她清楚告诉他。

  再喝一次忘川,又再一次地忘了郁垒吗?

  她花了千年的时间想把郁垒记起来,甚至还为此到人间去找寻记川,眼下她若是喝了,岂不前功尽弃?好不容易,她才让郁垒眼底那份因她而起的伤怀消失,她若是再次忘了他,他将会有多伤心?她不愿再次见到那种眼神,也不愿,将已经捉在手中的小小幸福,再次遗忘在忘川里,任它在川水中永无休止地浮沉飘流。

  站在忘川川水中,弯腰捞拾记忆的痛苦,她比谁都明白,比谁都能了解失去过往的那份心痛,到了人间的数月后,她更是知道,忘了他人的痛苦,还算是很微小的,遭到遗忘的人,心中那份欲诉无处诉的苦处,才是莫大的心伤,她不能再伤郁垒一次,等待了千年的他,不该再承受一回,更不该再苦候她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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