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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殊翻着白眼,“好好好。我会做好你的面子的……”

  淅沥沥的水声,节然有韵地响着,划破了风雪中的寂静,水滴泼洒在物体上所造成的回响声,让站在原地重新研究地图的绛棠忍不住抬起头来,微偏着螓首,按声四处寻找起那不寻常的声音来源。

  “姐姐?”恋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举动。

  她抬起一手,仔细的侧耳玲听,“你有没有听到某种声音?”

  “什么声音?”恋殊扬着眉、好奇地与她一块拉长了耳朵。

  “水声。浇花洒水的声音。”那种每日都会出现在她噩梦里的声音,对她而言再敏感不过,只要她听过一回就忘不了。

  “啊?”恋殊意听愈狐疑。“大雪天的,会有人做这种事?”是哪个人有毛病,会在这种季节做那种吃饱撑着的事?

  绛棠驾定地点头,“嗯,而且好像愈来愈近了。”随着那泼洒的声音逐渐接近,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水声就近在她们身边的这座围墙后。

  她的眸光轻轻地流转,将视线集中在身旁这座围墙的后门上,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种没来由的悸动,轻盈地跃上她的心头,像是早已熟稳又似前所未有的期待感,让她的心跳得飞快,就不知掩藏在门后的人事物,为何会挑起她的这种感觉?

  水声稍歇,那道褚红色厚重的后门,在绰棠等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启,一名手提水捅和执瓢的男子,在雪地的反光中,一身青袍素服的走进她的眼帘里。

  他漫不经心地扬起头,在目光与她交集的刹那,他脸上的神情似是有丝怔然,而后他的一双眼眸忽然亮了起来,但就在眨眼间,他忽地转动手中的水瓢,舀盛起一瓢澄净明透的水,出手甚快地就朝她泼了过来。

  当那瓢沁心冰寒的水泽吻上绛棠的脸蛋时,那份淋在她脸上的冷意,和措手不及的讶然感,既像是那个每日出现在她噩梦里的情景,又像是在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对她这么做过似的,令她在震惊之余,为了那份感觉,好半天没办法回过神来。

  泼水的聂青翼,首先恢复了神智,万分不解地低首看着自己闯祸的掌心。

  向来只为植物浇水的他,为什么会对这女人浇得这么顺手呢?

  他本来并不想做出向女人泼水这种缺德事的,只是在见到她那张雪色的面容时,也不知怎么的,他克制不了自己的双手,而且将水浇在她身上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种与老友重逢感,不但令他全身上下舒畅不已,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徐徐地盈绕在他的心头。

  天际落下片片雪花,在这悄然无言、两厢静望的片刻里,那落雪的音律,听来格外缠绵悦耳。

  一旁的恋殊整张脸都被此情此境吓白了,瞪大了眼看着此刻脸色看来骇人到极点,差点就快在芳容上结上一层冰霜的绎棠。

  她慌慌张张地大叫:“姐……姐姐!”

  深深吸吐着大气,试着想忍下闷在她肚内滚滚怒涛的绛棠,一手轻轻推开花容失色的恋殊,先是低下头秀气地吐出那些飞溅至她口中的冷水,再冷静地拔去发上的水珠,缓缓抬起螓首,一瞬也不瞬地篁着这个刚才似乎还在门里头洒水或是浇花,而下一刻开了门便二话不说,当头就泼她一瓢冷至骨子里的冰水的男人。

  一个让她看了就觉得恶心的男人。

  见鬼了,这男人怎么长得那么恶心?

  绛棠大惑不解地盯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有些霸气、带著有些小奸小坏笑意的男人,在他那张狂猖不拔的脸庞上,她所得到的不是令女人深深吸引而沉醉的感觉,而是那每每在噩梦中被灌水灌到饱得想吐的恶心感,在看着他的同时,她总有种看到了一片汪洋的错觉。

  聂青翼灼灼的目光,饶有兴味地停伫在这名因水润泽过,而此刻显得晶莹剔透的人儿身上。

  颗颗水珠顺着她雪白的面颊往下滑动,那样缓慢的滴淌,在流经过的脸颊上润泽着她白皙的脸庞,令她整张小脸都因此而透亮了起来,青烟黛眉、水灵澄眸,在水光与雪光的映照下,格外地清新淡雅,她连唇色也是淡淡的,像极了一株没半点颜色的花儿,淡雅淡,却是干净灵美得不可方物。

  他的脑际飘掠过一抹影像,他看见了一株雪中亭立的花儿,雪似的梅,香气袭人。他的眼眸悄悄自她的面容上挪开,滑移至她的全身。他暗自估量着这名身高犹不及他肩头的小巧可人儿,不一会,一抹邪坏的笑意在他的唇边漾开了来。

  他理所当然地扬起手中的水瓢,将里头剩余的水全数自她的头顶上淋下。

  “多喝点水,长得高些。”看她这模样,年纪约莫也有二八方华了,据他的标准来看,是矮了些。

  绛棠紧咬着牙关,“你……”先前那次她还可以不计较,可这次他又浇得这么顺手,他是把她当成花还是草?

  “我知道你很感激我的好心,不过你也不必太感动,我向来都是很乐意助人的。”他还一副大恩不必言谢的表情,落落大方的朝她挥挥手,“好了,天气很冷,喝够了就快些回家。”

  丝毫不给绛棠任何反驳的机会,聂青翼把话说完后,脸上挂着功德圆满的笑意,脚跟一转,踏进了门内关上了后门,又在里头的庭院四处浇起水来。

  “他……”恋殊直楞楞地瞪着门板,一点也弄不清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是在想什么。

  “好恶心……”绛棠两手紧紧捂住小嘴,终于再也忍不住腹内那股欲呕感,根本就没时间去理会那个古怪的男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做。

  恋殊担心地望着她的脸庞,“姐姐,你没事吧?”连连被浇了两回,也难怪她又会犯起那个毛病来。

  “我们走……”绛棠气虚地拖着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赏她一堆水的地方,好来杜绝她体内的不适感。

  “我看……”恋殊的脚步才走没多远便突然停顿下来,并且回过头来有些同情地望着她,“不用走了。”

  “为什么?”

  “因为,你刚刚被浇对了地方。”恋殊一手指着她身后以红漆正正地书写着“聂府”两字的后门门牌。“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聂府。”

  染意迟定看着一径坐在大厅椅上跷脚喝茶的步千岁,端详了他的表情许久后,仍是不解这名听到老友有了未婚妻,便跑来这里凑热闹的步千岁为何笑得那么开心。

  她两眉微敛,“千岁,你的笑容很可怕。”

  与聂青翼自小一块长大的步千岁,收拾好了笑容,优雅地把茶碗端近唇边,呷了口香馥青绿的热茶,再把茶碗放在几上,抬手摊开了异香扇,身上淡淡流露出一派文人斯文气度,丝毫不见他那贵为金陵城首屈一指紫冠商人的商业气息。

  他挑高了两眉,“那是因为今天在来这前,我去找算师帮青翼他们小两口批算过八字。”

  “结果怎么样?”

  “我觉得……”步千岁好笑地挑挑眉,“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他们俩的八字不合吗?”他的笑脸她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个端倪。

  “不合。”他将扇子一收,大有铁口直断的气势。

  染意迟不禁紧张了起来,“很差吗?”糟了,儿子往后会和儿媳是对怨偶吗?

  “也不算很差,只是,该怎么说呢……”他慢条斯理地接着下颔,好半天,自唇边咧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应该说,他们的八字很有趣。”

  她盯着他的怪笑,“很有趣?”

  他摇头晃脑地说着:“往好处想,这椿婚事乃姻缘天注定,但若往坏处想的话……”

  “怎么样?”

  “咱们很快就会知道了。”步千岁并没给她答案,反而转首找起那对小冤家,“他们人呢?”都已是日暮时分了,他也在这等了那么久,怎么还没见到那对让他赶来凑热闹的人?

  染意迟无奈地抚着额,“都还没回来。”她那个儿子,八成是改变心意不去接人了。

  “还没回来?”他的眼底掠过些许失望。“青翼那小子到底是接人接到哪里去了?”

  “夫人,未来的少奶奶到了!”正当他还在猜疑时,守在外头的下人响亮的回报声便传进他们的耳底,再度鼓舞了他们的士气。

  染意迟喜出望外地挥手交代,“快请她进来!”太好了,没想到那个儿子还真的有去接人。

  打从在门外被淋得满心不痛快的绛棠,在两脚一踏入这座偌大庄园后,她便开始浑身发抖,她的一帘噩梦,似乎正逐渐在成真之中。

  会令她这么想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这座四处都挖成渠池,触目可及小桥流水的宅邸,因为在庭院中每个池底皆遍铺着暖玉的缘故,让这座宅邱内所有水源之处,居然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季节,还是溺鹤的水色天光一片,丝毫没有结冰的迹象。她实在是不敢想像,如果她真的没有找错地方的话,那么,她即将在这座水乡泽国的府邸庄园中度过她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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