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慕冬听着,微微挑了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转身走回书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抓着一件靛色短褂。
他将那件短褂披在她身上。「你出了一身汗还坐在这边吹风,祝大夫说过你体虚气弱,千万不能着凉。」
他如此温情体贴的举止,教柳凤栖的胸口抽了一下,再次确定他不是传闻中那个应家之耻,从她穿越到这副身子后,她所看见、感受到的他都是个好人。
这些时日,他天天让小灯给她熬药,还嘱咐小灯一定要盯着她喝完,他若是个冷情的人,又怎会在乎她的死活?
她想,若是原主有知有灵,此时该是怅憾着没给自己及应慕冬一个机会吧。
赵维在「生命总是会给你屎,但你得当成是蛋糕吃下去」这句话后面,一定会乐天地加上一句「搞不好老天哪天心血来潮,真的赏你一块大蛋糕」。
在赵维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第一次体验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他就像是老天爷赏的一块大蛋糕,虽然她最终没有吃到。
看着眼前的应慕冬,她第二次对这句话有了感触,也许应慕冬也是块大蛋糕,只可惜原主再也吃不到。
「你……」应慕冬见她两眼发直地盯着自己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你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
「嗄?」她回过神,「什么?」
他唇角一勾,眼底闪过一抹黠光,「你那神情像是要把我吃了。」
柳凤栖脸颊一热,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你少臭美了!」说罢,她逃也似的冲进屋里,关上了门。
门外隐约传来应慕冬低笑的声音,而她胸口像压了块大石般喘不过气。
第二章 侵门踏户来挑衅(1)
三月三的桃花节是怀庆府的重要节日。
寒春河鱼鲜丰富,虾蟹成群,河流穿城而过,提供了丰富的水源,用以饮用、洗涤及灌溉;城外的河道边桃树葱郁,三月时桃花满开,争妍斗艳,各家或驾画舫,或划小船游河赏花,好不愉快。
而如此风雅之事,应家也是年年都不缺席,一早便在码头登了自家的画舫,携家带眷地沿着寒春河往西而去。
画舫上,仆役们进进出出,忙着送茶水递吃食,应家的男女老幼都在甲板上欣赏着沿岸的明媚春光。
这是柳凤栖嫁进应家的第一个桃花节,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卖吃食跟小玩意的贩子划着小船捱近兜售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落,她捱在船边看着,脸上不自觉地漾着笑意。
回头,只见应慕冬一个人待在船舱里,彷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她往船舱走去,他瞧见了她,问:「怎么不去赏花?」
「你呢?来都来了,怎么不出去赏花?」
应慕冬往后仰,舒适地靠在卧榻上。「我不喜欢靠近水边。」
柳凤栖一顿,「咦?」
「水火无情,你没听过吗?」
「我当然知道。」她耸了耸肩,「但只要留心,也不可怖。」
应慕冬目光一凝,直视着她,「水火要吞噬你,再留心都防不了。」
「外头春光明媚,你都出来了,却不出去游赏一番,岂不可惜?」她继续劝说。
「没兴趣。」他翻身闭目,不再理会她。
柳凤栖摇摇头,瞧他那懒洋洋的样子,许是昨晚又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睡眠不足吧。
突然,甲板上传来尖叫声,接着就是一阵慌乱及骚动。
「快救元麒,快救元麒啊!」
听见呼救声,应慕冬倏地睁开眼睛,柳凤栖跟他互看一眼,立刻转身跑了出去,应慕冬也即刻起身尾随而上。
走在晃动的船板上,他的脚步有点迟疑,甚至带着点忧惧。但,此时没人注意到他。
应景春和庄玉华的儿子应元麒落水了,正在水面上挣扎着,娃儿还小,扑腾几下就没力气了,连吃好几口水。
「元麒!元麒!」庄玉华哭叫着,声音尖锐到扎心。
柳凤栖也看得心惊胆战,这画舫上就没有能泅水的人吗?
「荣国哥今早出门时闹肚子,没上船,这可怎么办?」
不成,拖不得!心想着的同时,柳凤栖已经跑了起来,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之时,扑通一声跳进寒春河中。
她游向逐渐往下沉的元麒,一把将他捞上来,游到船边将他往上顶,船边的人立刻将他接了上去。
春寒料峭的时节,这寒春河的河水之冰可不是盖的,柳凤栖正冷得全身发抖,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她往上一瞧,是应慕冬。
他正以惊讶的、关心的、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她将手伸给他的同时,就听见他喊着,「永兴,把我的袍子拿来!」
柳凤栖被拉上船,冷得直打哆嗦,永兴还没把袍子拿来,应慕冬一把将她紧紧抱住,顾不得她一身湿。
船上闹哄哄的,可她听不见其他声音,只听见他的心跳声,好快好快,她身体是冰凉的、颤抖的,可她的心窝跟脸颊却很热。
她抬眼看去,他也正低头注视着她。
这时,永兴终于将袍子取来,应慕冬一把接过,用袍子将她包好,然后继续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船的另一头传来元麒、应夫人跟庄玉华的哭声,孩子是因为惊吓过度而哭,大人则是喜极而泣。
「弟妹!」应景春快步走了过来,「谢谢你,你是元麒的贵人,你的恩德我们夫妻俩实在无以回报。」
柳凤栖不居功,只是欣慰地一笑,「没事就好,这算不上是……」话未说完,她一阵晕眩,便失去了意识。
「阿彬!你家阿纯掉进大沟里,幸好有几个高职生经过救了她,看她全身湿淋淋的,快给她拿件衣服换了吧!」
「怎么没死?」
啊,是作梦吧,她怎么梦见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那年她七岁,跟邻居的孩子去抓青蛙,谁知一个不注意掉进水流湍急的灌溉沟渠中,幸好当时有几个高职生联手将她救起,她才得以逃过一劫。
逃过死劫回到家里,父亲正在喝酒,见邻居将全身湿漉漉的她带回来,一脸冷漠,说了刚刚那句话。
当时的她对父亲来说根本是负担、累赘,他恨不得她当初就跟着妈妈一起走,在那之后不久,父亲便将她送往育幼院了。
她永远记得父亲看向她时那无情的眼神,也是从那时起她彻底对父亲寒了心。
于是从此之后她拼命学习游泳,大学时还去考了救生员证照,因为没有人在乎她是死是活,她只得自救。
「凤栖?柳凤栖?」
听见有人喊她名字,柳凤栖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应慕冬那紧张、忧急的俊朗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见她醒来,他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唇角上扬,「你可终于醒了。」
他那担心的样子让柳凤栖怔愣了好一会儿,上次他也是这样守在床边,担心之情满溢。
「你昏了过去,大夫说是你的身子本就寒虚,掉进冰冷的河水中一时无法负荷才会如此。」
回过神,柳凤栖发现自己躺在内室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过。
房里除了他们之外就没别人了,那这身衣服是谁给她换的?
像是读出她眼底及脸上的疑惑,应慕冬唇角一勾,「是我帮你换的衣服。」
「你……」尽管虚弱,她还是惊羞得想爬起来。
「我们是夫妻,合情合理。」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柳凤栖没发现,她羞红着脸,气呼呼地瞪着他,「你……你不守信用!你不是说……」一时激动,她头又晕了。
「你别激动成吗?」应慕冬好笑地叹了口气,「我逗你呢!」
「逗我?」她瞪大眼。
「衣服是小灯帮你换的,换好后我就让她去给你熬汤药,大夫说了,你这汤药还得持续着喝。」
听见汤药还得喝到天荒地老,柳凤栖发愁了,板着一张苦瓜脸。
看着她的表情,应慕冬忍俊不住地笑了一声,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胸口热热的、暖暖的,有种舒服的感觉。
「对了!」柳凤栖想起落水的元麒,着急问道:「孩子如何?」
「喝了一点水,受了些惊吓而已,无碍。」
「那就好。」她欣慰一笑,「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该有多少人要为他哭断肠。」
元麒命好,有人为他伤心为他忧,不像当年的她,亲生爸爸还盼着她死。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人要伤心的。」注视着她那透出几分愁绪的脸庞,他轻声说道。
柳凤栖扬起眉,很是好奇,「谁?」
「小灯呀,见到你晕过去了,她一路上不知道哭得多惨,我都想一棒子也把她敲昏算了。」应慕冬打趣道。
小灯为她担忧害怕,柳凤栖当然感动,那他是不是也会为她担忧呢?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乎他的感受及想法,她心头一悸,连忙告诫自己不要期待,期待总是会受伤害。
「小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她不自觉地低语着,想借此把他的影子从心中除去。
「你这是在说我无情无义?」应慕冬听见了,不但没恼,反而一脸的狡黠,像个正准备使坏的顽童,「在你床边守着的不知道是谁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