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靠花窗的地方有个桌子,上头搁着一个大皿,是用来养辣椒的,她把棉花平铺,倒入一些水,再把种籽均匀撒在上面。
「你看!」她高兴得像是个急着跟爸爸分享的小女孩,「长出小白腿了!」
他看着那大皿上冒出白芽的种籽,唇角一勾,很是替她高兴,说真的,他本来还以为长不出来的。
「恭喜你成功了,看来快有辣椒可以吃了。」
「没那么快。」她说着,一脸欢喜地趴在桌上,笑盈盈地看着那一盘冒芽的种籽,「虽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种类的椒,可是小时候都长得好可爱喔!」
听见她用「小时候」来形容这些抽芽的种籽,应慕冬觉得她更可爱。
「看见它们冒芽,就好像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样。」她自顾自地说。
「自己的孩子?」
「是呀!」她一脸认真地说:「看它们一天天的长大,不就像是父母亲看着孩子长大一样吗?」
「可它们不会叫爹喊娘。」
她一顿,不满地皱起眉头,「你真是缺乏想像力。」
「你以后要吃它们,还要把它们做成酱,什么父母会吃掉孩子,又拿孩子的血肉当酱?」他眼底闪过一抹促狭。
闻言,柳凤栖哑然。
「你真讨厌,把我的喜悦还来啦!」说着,她用身体挤开他。
她可爱的反应教他有股想将她抱在怀里用力搓揉的冲动。
当然,这只能想不能做,他答应过,绝不会在她点头之前碰她。有些人就是慢熟型,急不得。
「接下来呢?」
她白他一眼,「什么接下来?」
「抽白芽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做,你的辣椒孩子们才会长大、开花结果?」他认真地问。
「当然是等它们的芽抽高一点,再把它们种到土里。」她说着,移步往门口,指着院里靠东墙的地方,「那个地方日照充足,我应该会种在那里。」
「嗯。」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你要对我的辣椒好一点。」她语带警告地说,「不然我可不分你吃。」
他挑眉一笑,「你该担心的是元梅跟元麒吧?他们老往咱们院子里跑,难保不会……」
「对齁!」经他提醒,她可真有点紧张起来了,「看来我得先警告他们才是。」
「不如不要让他们来算了。」他提议着,「之前我白天休息时,常被他们吵得难以成眠。」
「不行!」她想都不想地否决他的提议,「他们来这儿时多开心,怎么可以不准他们来,再说你的书房在那头,我们在这头玩,不至于吵到你吧?」
他浓眉一蹙,「谁说吵不到?我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原来他们一直打扰到他休息吗?
从前不知道他晚上都去做些什么事情,柳凤栖还不会感到抱歉,可如今她知道他晚上都去了哪里,自然对于扰他休息一事觉得内疚。
「你……你怎么都不说?」
见她这样,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试着轻描淡写以减轻她的歉疚感,「其实也还好,罢了,你喜欢就让他们来吧!」
「可是……」
「你喜欢他们来吗?」他打断了她。
柳凤栖没多想地点点头,「虽然有点困扰,但我还挺喜欢的,他们给我带来很多乐趣。」提起那两个孩子,她眼底有着温柔。
「乐趣?」
「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也没半点依靠,碍着身分又不能想去哪就去哪,兜来转去也就只能在这宅子里。」说着,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宅子再大,也总让我觉得自己像是笼中鸟,幸好大嫂常带两个孩子来玩,我才有点事情忙。」
她是真心感激也喜欢庄玉华带着两个孩子来找她,会忙会累是一定的,因为他们每次来,她就得拿出十八般武艺满足他们。
给他们说故事,教他们做美劳、画画,再带着他们揉面团做吃食……她简直像是安亲班老师,可正是因为有他们,她觉得生活很充实,常常一个不注意大半天就过去了。
大户人家女眷的日常很无聊,很乏味且一成不变,说句实在话,根本是在浪费生命,要不是有他们三天两头来叨扰,她应该早就闷出病了吧?
「若你喜欢他们来,就别顾虑我了,你开心最要紧。」
听见这句话,柳凤栖心窝一热,他这句话是说没什么比她开心还重要吗?她的欢喜忧愁,他真是这般在意?
「还有,」他神情正经严肃地看着她,「别管什么身分不身分,你若想出去就出去,只要别落单,平安回来就好。」
他明明是封建时代的男人,却给了她很大的包容、弹性、空间跟自由,虽说有时觉得他嘴巴有点贱,可他其实非常的尊重她。
成亲至今,他仍睡在书房,也没强迫或期待她做任何事,以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他根本就是个「神队友」。
「谢谢你。」她眼底漾满感激,「衷心的。」
他深深一笑,「不客气,衷心的。」
夜里,柳凤栖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传来声音。
她翻身坐起,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于是起身走出内室,隔着花厅的窗往外打量。
深更半夜,长欢院里虽已无光,但因为是十六,月光照在庭中倒也明亮。
此时,东墙边有人正拿着锄头整地,再定睛一看,竟是应慕冬。
她一惊,立刻回到内室随手抓起袍子披上,然后便打开花厅大门,走到廊前。
应慕冬并没有发现她,他专心地整着东墙边的那块地,不时抬手抹着脸。
他……他这是在帮她整理园圃!
白天在粮行做事,晚上偶尔还要去旧城区兜转两圈的他,居然趁着夜半时分为她整地,天啊!这样的男人教她如何不动情?
这种活就算是舍不得她做,他也可以吩咐下人动手,他却自己来,根本是蓄意撩拨她的心弦。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慕冬似乎整好地了,他面向东墙、背对着她。
柳凤栖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她就能感觉到他此时是愉悦的、满意的。
她不自觉地移动脚步,一步步走向他、接近他,走到他身后时,她发现虽是深夜,他却是汗流浃背,单衣湿淋淋地贴黏着他的背,在月色下她能清楚看见他背部的线条……
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应慕冬猛地转头,看见是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已经很小心了,结果还是把你吵醒了。」他转过身来,懊恼地一叹,「看来惊喜没了。」
柳凤栖太感动,一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木木地站在那儿。
「可惜啊,我本来打算今晚把篱笆一起弄好,明早听你兴奋尖叫的。」他眨了眨眼,抹开从额头流进眼睛的汗水。
为了听她尖叫,他大半夜里起来掘土整地,这样哪是什么纨裤浪荡子,根本是个可爱的笨蛋好吗?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真是太卑鄙了!
谁说惊喜没了?要不是大家都睡了,她一定会尖叫的。
无法尖叫的兴奋情绪化为实质动作,她扑进应慕冬怀里,一把抱住他,紧紧地将脸贴在他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应慕冬一惊,他一身的汗跟泥土,又脏又臭,怎好让她这样贴着?
「别……」他想推开她,「我一身湿,又脏又臭……」
「不臭。」她更用力地抱住他,语气坚定,「一点都不臭。」说着,她发现自己竟忍不住掉下眼泪。
这跟以前不一样,不是悲伤的眼泪,不是愤怒的眼泪,更不是失望沮丧或悔恨的眼泪,而是发自内心感到喜悦、幸福的眼泪,是彷佛重获新生般的眼泪。
之前她一直觉得老天爷在耍她,可现在她感谢祂让她遇上了应慕冬。
「唉。」他轻叹一声,「你要抱我不反对,可我这一身……」
「我不在乎。」她用有点任性却又撒娇的语气说:「就算你一身猪屎,我都不在乎。」
听着,他忍俊不住地一笑,「老天爷啊,你这么一说,我都好像闻到味道了。」
柳凤栖抬起脸,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哭什么?」他挑眉。
「我感动。」她坦率地道。
他眼底闪过一抹迷人的狡黠,「多感动?」
「就是很感动呀。」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动。
他颈子一低,两只如炽的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的双眼,「有感动到想做我名副其实的妻了吗?」
迎上他那闪烁着异采的眸子,她胸口一悸,耳根一热,本能地松开原本环抱着他的手。
可就在她松手的同时,应慕冬那沾着泥土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她先是呆住,然后羞涩地想推开他,他却不让她挣脱,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扣着她的腰,给了她一记热情如火的长吻。
她推着他的胸膛,力气却极小,不可否认,她喜欢他的吻,热情却让人生不起一丝丝邪思,自己全身的细胞彷佛都在发出舒服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