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哥……”陆知遥不知该说些什么,匆匆递上去手中的牌子。
“请!”守门的是禁军统领,刚刚被阿二、阿三拽过来的。
禁军统领守门,除了兵临城下,这还是第一次。
“谢谢。”陆知遥揉揉脑袋,有些胆怯,迈着步子进了宫,走了百尺,前面便有一年轻公公,此人正是齐袁林身边的心腹。“敢问,这位公公,陛下他……在何处?”
“陆姑娘这边请,奴才带您去。”千等万等,总算把人盼来了。
就算知道这些人都是齐袁林安排好的,陆知遥还是有些紧张,当了十几年的平民百姓,一遇到皇家,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慌。
陆知遥低着头跟在年轻公公身后,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那座熟悉的宫殿—— 皇帝的寝宫。
“陆姑娘,快请进吧,陛下一直等着您呢。”这位祖宗,您可出现了,这位主要是再不出来,他们陛下真要患上相思病了。
“多谢。”陆知遥犹豫片刻,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踏进宫殿。
大门从外被关上,望着远处那熟悉的人影,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燻鸡也吃了,包子、馒头,还有酒一样没少,怎么还能瘦了呢。”那人影快步向自己走来,陆知遥像是定在了地上一般,双脚就是挪不动。
事先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齐袁林忘得一干二净,看着瘦了一圈的人,身上带着尘土,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嘴角还带着未好的瘀青,喜欢一个人、心疼一个人,原来就是这般的心痛吗。
“我只吃了一半,还有一半给神仙了。”陆知遥回话道。
“神仙?”
“我躲在庙里,神仙看着,不好吃独食,只能分给神仙一半。”
齐袁林也瘦了,面容憔悴,重重的黑眼圈,陆知遥又想到了自己,今日要进宫前还特意找了镜子照照,自己的黑眼圈比他好不到哪去。
“陆爷还信神仙。”齐袁林被陆知遥逗笑了。
“嗯。”陆知遥点点头,信神仙的人多了去,她怎么就不能信了。
“陛下怎么瘦了。”陆知遥抬手戳了戳齐袁林的胸口,胸膛还是硬邦邦的,身体应该无碍。“我是吃不好、睡不好所以瘦了。陛下,床那么大,也不愁吃穿用度,怎么还瘦了呢。”
“陆知遥,你睡寺庙,去大臣家里顺鸡顺酒;下着暴雨,一个人在外餐风露宿,你觉得朕就能吃得下、睡得好吗?”齐袁林话里带着怒气,是她太没心,还是他对她太上心了?
“嗯。”陆知遥应了一声,看着齐袁林不发一言。
“嘴角的伤哪儿来的?”齐袁林原本想说的是疼不疼,可出口的却是这句带着些微怒气的话。
“疼。”陆知遥答非所问。
“疼,陆爷还知道疼?张大人的侍卫打得好,他若是不揍你一顿,朕都想好好教训你一顿。”齐袁林说的是气话,真打,他哪里舍得。
齐袁林拉过陆知遥坐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小心翼翼的帮陆知遥上药。
“陛下,轻点,疼。”京师高手如云,是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天下的事儿、朝廷的事儿,纷乱如麻,齐袁林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唯独陆知遥弄得他方寸大乱。
“陛下,为父亲翻案,知遥谢过陛下。”翻案,说得容易,这可是太上皇定的案子。其中不仅要得罪很多大臣,更是要得罪太上皇。
陆知遥这一跪看在齐袁林心里更加心疼,“陆知遥,你这是变着法子让朕心里难受是吧。”齐袁林放下玉瓶,看着面前跪着的单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
“陆知遥,朕今天和你交个实底儿,今日这宫门你进了,就别指望朕还会放你出去,你恨朕也好、怨朕也罢,朕都认了。”
“宋太傅的案子……朕……”这案子是齐袁林心头的刺,人死了,什么都弥补不了。
“陛下当年是不得宠的皇子,当初更在明面上为我爹求过情,私下里也为我爹奔走过,知遥知道。”陆知遥跪着,没有起来的意思,“知遥不怨陛下。”
“你先起来说话。”齐袁林再也忍不住了,连忙将人拉起来。
“党争的事,我也清楚了,这案子里里外外我都查了个明明白白。可是查得越明白,我就越不知要怨谁、要恨谁。恨陛下吗?我恨不着。恨太上皇吗?他是君王,眼里是天下,个人的生死入不得他的眼,他是为了平衡朝廷的势力。恨皇后、恨贵妃、恨那个偷盗信函的人?”陆知遥红着眼眶,看着齐袁林。
“知遥……”她是个明白人,但也就是个明白人,心才会更痛、更苦。
“宋太傅是个温柔和煦之人。”齐袁林从匣子里拿出那个七彩风车,“这个是朕的,你小时候宋太傅带你进过宫,你瞧见朕手里拿着的风车,喜欢得紧,朕就把它给你了。没想到多年后,你又将它亲自交还于朕。”
陆知遥愣住了,“这、这是陛下的?”
“嗯,这个渊字,是我亲手刻的。”齐袁林指着那个印记笑着说道。
“宋太傅脸上总带着笑容,当年朕还挨过他的板子呢,打手心,不过一点也不疼。你母亲去世得早,宋太傅一直没续弦,是怕委屈了你。”齐袁林帮陆知遥擦干眼泪,慢慢的回忆起了往事。
“听说,你儿时便很淘气,不似女孩子那般安静,倒多了男孩子的几分顽皮,这性子真是三岁看终身,你啊,现在更甚了。宋太傅喜欢《诗经》、喜欢吃清蒸鲈鱼,朕记得,他进宫总好穿一身灰衣服,手里总拿着个戒尺,每位皇子都挨过他的打。”
“陛下……”陆知遥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哭腔。
“朕当时年纪也不大,好些事都忘记了,这几日总是在回想,希望能多记起来些,等你回来好和你说。别哭,朕心疼。”原本是想说些旧事让她高兴的,没想到反倒把人惹哭了。
“宋太傅去世后,你原本是要被送去江南的姨娘家里,但是……宋太傅的案子牵扯的人多,太上皇虽然没有诛连宋家亲族,但是那边的人害怕,所以买通送你的婆子将你在半路丢弃。陆家大房来京师做生意,结交了宋太傅,两人都是风雅之人,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
“你父亲被处斩后,陆家大房一直暗中留意你,得知你被丢弃后,便将你领了回去,一直瞒着你的身世,将你收做女儿。别哭了……”齐袁林将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谁哭了,风大,迷了眼睛。”陆知遥将头抵在齐袁林的肩膀上,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龙袍上。“关于我父亲的往事,陛下慢慢想,我就在这宫里,等着听。”齐袁林这人,她恨不起来,在破败的庙宇里她有多痛苦,见到齐袁林的一瞬间,她就有多释然。
“知遥……你是决定要留下来吗?”齐袁林难掩心中的喜悦,留在宫中听他慢慢说,是、这个意思吗?
“是。”陆知遥认真的说道:“因着父亲的案子记恨陛下,进宫找陛下、找太上皇报仇吗?弑君是重罪,我在随州的户籍上姓陆,诛九族的事知遥不能干,也没这个胆子干。
“就此离开陛下回随州?我前脚到陆家,马上就会被陛下逮住,最后的归宿还是皇宫。再不然,被陛下囚禁在宫中,当个怨妇整日自怨自艾,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倒不如嫁入皇家,我就是有钱人了,再也不用为攒养老的银子发愁,吃喝玩乐的好日子我还没开始过呢,让我在后宫当怨妇,整日以泪洗面,这日子我过不来。”
第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皇帝爱吃醋(2)
齐远林被陆知遥逗笑了,“接着说……”
陆知遥这辈子活得还真是明白通透,他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皇家人都不得不佩服。
“父亲和太上皇的事儿,都是往事,我心里记着,清楚明白就好,犯不着一辈子活在一个恨字里。神仙托梦同我这么说的。”陆知遥认真的说道。
“哪个神仙?”无论这个梦是真是假,无论是哪路神仙,齐袁林都想好好谢谢这位。
“不知道,不认识。”回想起庙里的神仙雕像,她确实不认识。
“神仙说得极对,朕也受教了。”齐袁林附和着说道。“好了,先去洗个澡吧,衣服都穿了多少天了。”
“从离开官驿就一直穿着。”陆知遥实话实说。
“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好好睡一觉。”
“睡觉前能先吃个饭吗?”
“你……”齐袁林没了脾气,“行!”
宫女侍奉着陆知遥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桌子已摆满各种好吃好喝的。
要是依着陆知遥的性子,肯定是要吃到撑的,可是齐袁林拦着不让,还说她是饿死鬼投胎,这么吃非得把肠胃吃坏了不可。
陆知遥就说她在破庙里过得有多惨,馒头是冷的、包子也是冷的,一顿饭都没好好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