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惊觉看走眼(1)
皇太后笑意不减的对安定郡王说:「尚将军讲得也有道理,你倒是说说,尚将军嫁了你,那西疆谁来守?」
安定郡王理所当然道:「当年尚将军可以代弟从军,现在自然可以从尚家适龄的女孩中挑出一人,让她代弟从军。」
皇太后又道:「尚将军,哀家给你个权利,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看哀家的意思,当然,夏校尉也一样,你们这次功劳很大,在哀家这里说上几句话,不算无礼。」
两人都躬身道:「多谢皇太后。」
皇太后还算讲道理。
尚灵犀正想开口替自己争取,没想到夏子程快了她一步,「故忠武将军膝下六女一子,现在还有三女未嫁,四小姐的婚期就这两天,等圣旨传到西疆,恐怕都已经成婚为人妇了,五小姐从小吃素,不惹荤腥,发愿一辈子在家念佛,六小姐今年十二,连马背都还上不了,不知道安定郡王是觉得能让一个已婚妇人保家卫国,或让一个吃素的女子上战场杀敌,还是让个十二岁的童女镇守西疆?」
夏子程一串问题还没问完,另一串问题又提出,「就算安定郡王愿意等尚将军卸下军职,那郡王可愿意悬着正妃之位,等尚家长子到十六岁,再以正妃之礼迎娶尚将军?」
安定郡王愕然,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尚灵犀五个妹妹居然没人能替代她吗?但想想又觉得不甘心。
可若要自己说出「愿意等尚家长子十六岁再娶尚灵犀为妻」,却又做不到,因为那至少是八九年之后——明年他就弱冠了,行礼之时,一定要有正妃,不然就是藐视皇家,就算皇祖母跟皇伯父再宠爱他,那也会不高兴的。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
可是他真的想要她啊,当时看到她不顾一切冲进烈焰冲天的驿站,他内心就升起这样的想法,他想要这样的正妃,当自己遇到危险时,会毅然决然想办法救他,这样的感情太让他向往了。
但要等她八九年……这真做不到。
他的弱冠之礼不能有缺憾,他也不能二十几岁了还没有嫡子嫡女,更不能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哟,瞧瞧,正妃在西疆呢,这男人在京城过舒心日子,娘子却在边疆征战杀敌,这安定郡王真有男子气概……
简直太可恶了,尚家生这么多女儿干么,怎么不多生几个儿子……
皇太后毕竟是看着安定郡王长大的,自问对他还有点了解,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但也没继续追着要尚将军这门亲事,知道他心中已有衡量,「好了,既然等不起,那也不要耽误尚将军的前程。尚将军,为了国家大事,哀家就不给你赐婚了,但赐你嫁妆一百二十抬,哀家会派人送往西疆你母亲处,将来等你弟弟长大,你可以嫁人时,就带着哀家赐的这丰盛嫁妆风光出嫁吧。」
尚灵犀连忙跪下,「下官,谢皇太后。」
公主成亲只有八十八抬,这是破格给她的礼遇了啊。
当然,安抚她也是安抚尚家军,此举让西疆的人知道,皇家是很看重尚家的,没有因为西尧灭国,就兔死狗烹。
安定郡王想想实在不甘愿,好,我娶不到尚灵犀,你也别想,于是笑说:「皇祖母无法给尚将军赐婚,孙儿认了,这趟西行,孙儿也跟夏校尉成了朋友,夏校尉今年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就请皇祖母给夏校尉赐婚吧。」
夏子程这下也不高兴,「下官的婚事自有安排,不用安定郡王出手。」
「皇祖母您看,夏校尉也承认有在安排婚事呢。」安定郡王笑嘻嘻的,「夏家军中的总军医叫做姚保,姚保有个女儿叫做姚玉珍,因为从小医术惊人,加上西疆有女兵,所以上回出征时带着她一起去了,孙儿在西疆时就听说,夏校尉跟姚姑娘已定了口头亲,皇祖母不如下个令,这样让他们成亲时也风光些。」
夏子程连忙道:「此事乃下官的家务事,不劳皇太后。」
夏太嫔也跟着说:「唉呀,皇太后,这小孩子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作主吧。」
皇太后却是偏心的——想着刚刚不能把尚灵犀许给安定,至少在夏子程的婚事上,让安定甘愿一点,虽然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孙子一定要插手夏子程的婚事,但对一个疼爱孙子的老祖母来说,孙子高兴最重要,于是问道:「这姚家是什么背景,姚姑娘的母族又是哪门哪户,夏校尉你跟哀家说说。」
夏子程无奈,但面对皇太后,也只能如实以告,「姚军医原本是八品医官,现在因为打胜仗升了一阶,所以姚家现在是七品门第,姚姑娘的嫡母跟下官的母亲是表姊妹关系,算是下官的表妹。」
皇太后皱眉,「嫡母?」
「是,嫡母。」
夏太嫔一下着急起来,「皇太后,这一个七品官家的庶女当个贵妾也就差不多了,若是当了正妻,我们夏家会被笑话的。」
夏子程很想说,我喜欢的女人,那不会是笑话——但他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畏惧皇太后的权势,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认识姚玉珍。
在西疆时,她柔弱但尽责,从来不在意身分问题,会替伤了脚的女兵洗脚,睡到半夜还会起来给她们换药,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
可是等打赢班师回朝,那个温柔可人的姚玉珍就不见了,变成姚家小姐。
居然会遣春花去换尚灵犀的被子——棉被怎么了吗?为什么一定要睡丝被,在西疆,明明四年来睡得都是棉被,一旦知道驿站有丝被,就非得睡到不可,哪怕那是驿站的大掌柜特意分配给尚灵犀的——尚灵犀是品级最高的女子,唯一的好东西自然是给她。
会派春花去换被子,只能说姚玉珍没把尚灵犀放在眼中,一点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觉得好东西就应该给自己。
然后因为小粮一句「姚家算什么」,就说没脸见人不愿意出来。
小粮固然有错,但那也是春花无礼在先,凭什么一个五品将军要把丝被让出来,这行为本就欺人太甚,是看准了尚灵犀不计较,不然哪来的胆子?
最后就是说谎。
姚玉珍说,没让春花去换被子,丝被是本来就在她房中的,一切都是尚灵犀跟小粮的存心陷害,可是除了小粮指证历历,最重要的是驿站的大娘子出来讲,他们唯一的丝被就是安排在尚将军的那间上房,丝被这种东西怎么会放在普通房呢。
所以可以证明,姚玉珍的确派人去换好的被子。
无礼在先,说谎在后。
他当时就觉得姚玉珍变回京城人,已经不是在西疆时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军医了,她已经跟京城所有的姑娘一样,要争好的,抢好的,抢不到就用害的,害不到就说自己委屈。
然后就是他酒醉之事。
明威将军约了他喝桃花香,两人不知道后劲厉害,各自喝了一壶,他醉了。
感觉得到失火,但移动半分的力气都没有,当时觉得好笑极了——威吓西疆的小阎王居然是酒醉被烧死,想想就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有人破门而入,他听到父亲的声音,「我搬明威,子程交给你。」
他心想,这么危险的情况,除了父亲还有人进来救他?
是谁啊?
然后就有人把自己甩上了背,一路背着出来,直出了大门,这才扑在地上,有人接过他,来回滚动,把火星子完全扑灭。
然后姚玉珍的脸出现了,「表哥,你醒醒,是我啊,表哥。」
当他问起时,姚玉珍也只说:「我们在驿站,失火了,表哥喝醉,是、是大将军带人进去把表哥救出来的。」
他当时还是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直到隔天酒醒,这才知道是尚灵犀。
父亲第一次跟他说,让他仔细考虑一下婚事,喜欢姚玉珍的话,当个贵妾就是了,做正妻万万不行,胆小怕死,又爱抢功劳,以后他的妻子就是宗妇,夏家有这种宗妇,一定会成为京城的笑话。
之后回到京城,姚玉珍因为说谎之事被禁足,所以只能写信来,信中没有问候夏家任何人,只催他婚事。
他四年不见祖母,母亲,几个弟妹,亲戚朋友也都阔别多时,姚玉珍完全不体谅他,只是催着办婚事,甚至连他身上的烧伤都没问起过。
压垮他的稻草则是远志听到的话。
他派远志去尚灵犀那边传消息,却让远志听到秋月跑来跟尚灵犀放话——「我家小姐说,她不日就会跟夏校尉成亲,还会给夏校尉生下孩子,虽然您救了夏校尉,但成为夏少夫人的还是她,让您别难过」,「您杀了春花跟林嬷嬷,这笔仇一定要报,她会跟夏校尉好好生活,这就是对您最大的报复,哪怕您舍命救了夏校尉,他还是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