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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很多银子……」

  解氏说的是实话,她装银票的匣子只有五千两,散银不到两百银,因为她很少用到银子,府里又有帐房管帐,她需要用钱时只需开口就好,帐房会取出银子付帐,以致于丈夫一去世后,她根本不晓得同床共枕十余年的夫君究竟有多富有,有几间铺子、田产亩数几何、位于何处,经营铺子的掌柜一个也没见过,庄子的庄头也没认全。

  更叫人讶异的是,她完全不知府中的金库在哪里、有多少银子,身为当家主母手中只有几张田契、地契和下人的卖身契,大部分的契纸都由丈夫收着,包括存放钱庄的银子提存印信。

  因为原中源宠妻,不想她太累,没想到反而为身后留底,让两个女儿衣食无缺,不必看人脸色。

  不过这话说出去竟无人相信,原家人、解家人、女婿刘汉卿都认为她藏私,不肯把银子拿出来,因此三方人各退一步,先把明面上看得见的商铺、田产一分为三,再循循善诱取得银两,做一次大清洗。

  「娘,你听相公的,我们不会害你,你是我亲娘,难道不会奉养你终老吗?」同样心性单纯的原冰萦是真心想为母亲养老,府中无兄弟,身为长女的她该负起责任。

  只是她跟她娘一样没主见,秉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信之又信,父亲死后又被夫家人叮嘱再叮嘱,公婆对她比以往更好,加上又有了身孕,地位稳固,她更加唯夫命是从。

  「冰儿,娘的脑子一片空白,自从你爹死后我整个人都空了,你们问我什么我也答不上来。」

  解氏边说边拭泪,想起丈夫已经不在了,两眼泪汪汪,在那些贪婪亲戚的眼中十足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大哥、三叔,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外面的生意,你们自个儿商量着,不用来问我……」

  她真的是一窍不通,进货、出货是什么,明前茶、明后茶有什么不同,船行的船吃水多重她哪知情,码头的运作由谁负责、一天工钱几文钱、一匹布要卖多少钱……她通通不知晓。

  没吃过苦的解氏从未体会过无钱之苦,她要银子就有,因此不了解银子的重要性,女儿女婿、大哥、小叔都是自己人,肯定不会坑害她,有他们代管家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能说心善之人看不见别人的包藏祸心,没有半点提防,二话不说便同意交出丈夫二十余年的辛劳所得,还对人心存感激。

  「既然你没意见,那就由我们来承担,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大哥的后事我们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不会没人摔盆……」随便找个下人来充场面就行了。

  「是呀!妹子,你不要太伤心,一切有我们。」解大郎朝其他两人一使眼神,暂时先稳住未亡人。

  「岳母,你大可安心,我和娘子都会陪着你……」十分殷勤的女婿给岳母倒了杯热茶,一副孝顺的样子。

  三人说了很多,但是谁也没提到正在灵堂尽孝的两姊妹,好像她们的存在一点也不重要,不过是多余的,连解氏自己也没想到她还有未出阁的女儿,一味沉浸在丧夫之痛当中。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丧礼结束后就做一番处理,你把田契、地契拿出来,我们跑一趟衙门办过户……」一过户就是自己的,就算她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明明是丧事,可除了解氏母女外,一个个皆面有喜色,眼里的笑意满得快滴出来了,在心里盘算着能分得多少。

  「各位的欢喜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我家有丧,你们却是眉开眼笑,你们大概忘了一件事,夫死从子,我娘当不了这个家,我才是当家做主的人。」这些人真是高兴得太早了,真当自己心想事成了吗。

  看穿着孝服的原清萦,解大郎、原中宁,甚至是一脸嫌弃的刘汉卿都眉头一皱,认为她不该擅自插嘴。

  「胡闹,说什么夫死从子,你爹是宠你,把你当儿子养,还送你去学武艺,但你不会真当自己是男儿身吧!」这丫头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一个姑娘家也想坐大位掌家业。

  「三堂叔,这里是我家,不是府上,厅堂上那口棺木里躺的是我亲爹,你来帮忙治丧当侄女的不反对,可是你别当自己不是外人,虽然你也姓原,但我们已是两家人。」她明白的点出对方只是隔房堂叔,与他们嫡支是隔山隔海,可以以长辈的身分教训小辈,但是想从中取财,他还不够资格,旁系的叔伯守好本分,不要妄想谋取堂兄家的家产。

  「你……你会不会说话,太不懂事了!」被削了面子的原中宁面皮潮红,似怨似怒的瞪视堂侄女。

  「懂事的人不会觊觎别人的家财、田地、铺子、庄园还有船行,三堂叔你以为你拿得走吗?」天底下没有白掉馅饼的事,等着金山、银山送到面前的白目梦还是少作为妙。

  「你……」原中宁憋着气,满脸通红,说不出他不要银子这种话,气硬生生的闷在心里,只差没吐出一口血。

  「二丫头,不可以对长辈无礼,你三堂叔是出自好意,怕你们一屋子女人撑不起大局。」唉!他也心疼孩子们,三岁孩童抱金过街,哪守得住万贯家产,她们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呀!

  「撑不撑得起是我们的事,大舅杞人忧天了,总不能因噎废食而不吃饭吧!自个儿败掉的心甘情愿,顶多日后被人笑称败家女,清萦不敢拖累大舅名声败坏,说你不安好心与外甥女争产,以致于我和小妹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被外甥女嘲讽,解大郎脸皮当下薄了三寸,面红耳赤讪讪然,不敢多说,这丫头打小口齿锋利、辩才无碍,刀刀见血。

  「二妹,长姊如母,大姊夫便如父,大姊夫的话就得听着。」怕到嘴的鸭子飞了,当小姨子和妻子一样好骗的刘汉卿又搬出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企图蒙混过去。

  可是他还没说完,原清萦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我娘还没死,轮不到长姊为母。大姊,你敢管我吗?」

  她杏目一横,贤妻原冰萦吓得一缩。

  谁家母老虎?原府的,一吓汗毛竖、二吓泪直流、三吓肝儿颤,离黄泉一步距离。

  他气怒。「二妹真不孝,居然诅咒岳母。」

  「大姊夫,你还有良心吗?分明是你先说的长姊如母,母亲尚在,哪来的两个娘,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要是真有心,来当原府的上门女婿,让大姊腹中的孩子姓原,你敢不敢?」打蛇打七寸,她不信他敢点头。

  「这……」他语塞,有种被人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闷着。

  「大姊、娘,你们真以为他们是好人吗?有人说过拿走了田地、铺子之后,一个月给你们多少银子,以及这些家产要挂在谁的名下吗?娘,你要回大舅家住,那我和三妞呢?大舅要帮我们出多少嫁妆?」

  「什么嫁妆,你们姓原,嫁妆该找原家出。」解大郎一口撇清,将烫手山芋丢得老远。

  「娘,你听见了没,大舅不管,那我和三妞的嫁妆谁出?」两份嫁妆不是小事,至少和嫁大女儿差不多。

  解氏愣住了,她一时没想到嫁女儿的事,当初长女出嫁有丈夫和管家打理,她只需泪眼婆娑的送嫁。

  「三堂叔,你姓原,所以嫁妆一事……有劳了。」

  原中宁一下子跳开了。「与我何干,我只是隔房的堂叔,喝喝喜酒倒成,旁的事别找我!」

  「大姊夫,你不是说长姊如母,长姊夫如父吗?」是他亲口说的。

  「我娶了你大姊,不是娶了你们一家人,这种事我帮不上忙。」他连忙说清楚,两姓人家不通财。

  面容平静的原清萦看看这些所谓的亲族,大舅、堂叔、姊夫,一个个面目可憎,她笑得悲凉,取下发际的白缎系在大姊的云髻上,父丧不戴孝还是原家的女儿吗?

  她不管什么冲撞不冲撞,为人子女者就得尽一份孝道,爹为了三个女儿劳心劳力,只求她们一生平顺,无忧无虑,她们再难也要全了这段父女情。

  「娘,你看见了吧,这些人拿钱时手伸得比谁都快,要他们出钱却一个比一个还会撇清关系,将来还能指望谁。」明摆的事实十分打脸,不是掩耳盗铃便听不见。

  解氏不语,只是泪流满面。

  「有我在的一天,没人可以拿走原府一块砖、一两银子,你们死心吧!」别以为她们孤女寡母便可欺。

  刘汉卿嗤笑。「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

  原清萦冷眼一瞥。「没错,我不嫁人,我要招赘,招个倒插门来传宗接代,生下的孩子要姓原。」

  「什么?」招赘?

  「你疯了吗!」真要招了男人,还有他的事吗?

  「二丫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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