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田地的收成是够他们一家三口过活的,将那些粮食拿到镇上变卖,至少也能换些肉回来补补身子,坏就坏在寒远夫妻俩太过老实。
这芙蓉村的村民大多是好的,偏偏寒家左邻右舍都是贪的,知道夫妻俩老实巴交的个性,三不五时便来借粮,却是从未还过。
寒远和萧双双总想着远亲不如近邻,人家开口就借,没还也都忍了,一次次下来把那些人的胃口给养大了,有时他们自个儿都没饭吃了,可这些所谓的近邻压根不顾他们一家的死活,只想着从他们家挖粮,就怕自己晚了一步会被其他人挖走。
从方才陈阿惠的行为就能看出,这些人明摆着就是要抢粮,可萧双双却是不敢阻拦,若不是她及时醒来,家里的粮又得少大半。
即便她说没事,萧双双仍是哭个不停,忙问:「阿幽,你怎么会摔破头?」
说起这事,寒幽目光一冷,正要开口,外头便传来一阵喧闹。
「村长,你一定要替我作主,把我家的鸡蛋要回来!」
寒家很小,除了灶房外一共就两间房,寒幽的房间正好面向厅堂,母女俩听到声音向外一看,陈阿惠去而复返,且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一名老者正是芙蓉村的村长。
寒幽看见这阵仗,低声对萧双双说:「娘,爹何时回来?」
若她还是之前的寒幽,这几个人她肯定是不怕的,惨就惨在这身子不是她的,年纪小不说,还虚弱得风一吹就倒,最重要的是她脑袋瓜破了个洞,能撑到现在已是不得了,要靠萧双双一个人应付这些人根本不可能。
「你爹他也该……」萧双双正要说这时间寒远也该回来吃午膳了,就听见一道诧异的声音。
「这……家里怎么这么多人?」寒远一头雾水的看着家门外的人。
芙蓉村就这么点大,发生一点小事不到半个时辰便能传遍全村,寒远回来时,屋外早已挤满看戏的村民,让他费了一阵力气才挤进家门。
「村长,您老怎么也来了?是不是我家阿幽出事了?」
这念头一起,寒远忙跑进屋里,直到看见她们母女俩都好好的,昏迷不醒的闺女甚至醒了,一颗心这才落下,欣喜的直喊。「阿幽,你醒了?」
「爹。」寒幽扯出一抹笑,娘都喊了,唤声爹也没什么困难。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寒远猛点头,眼泛着水光。
「寒远,你回来得正好,大强家的说你闺女偷了她家的鸡蛋,这事可是真的?」村长年约七旬,在这时代算是长寿的了,且他处事公正,在村里有着极高的声望。
寒远一听,才刚落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连忙否认。「村长,我家阿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张嫂子一定是误会……」
「我呸!」陈阿惠啐了一声,叉着腰便把方才找上门的话又说了一次。「……这死丫头要是没偷蛋,为什么跑到我家后院去?我家佩佩亲眼看见她鬼鬼崇崇从我家后院跑走,之后我家的鸡蛋就全没了,不是她偷的会是谁?」
佩佩……听到这名字,寒幽的脸色更沉。
陈阿惠是邻村人,嫁给了村里的张大强,生了两个孩子张冬国和张佩佩,张佩佩和原主同年,张家是标准的重男轻女,张佩佩不仅要下地,回到家还得包办家里的家务,每天都要忙到天黑才能休息,时常连饭都没能吃上一口,原主觉得她可怜,常偷偷把摘来的野果分她一点,却没想到这张佩佩就是只白眼狼。
「我……」寒远还要说话。
寒幽冷冷的看向畏缩在陈阿惠身后的小姑娘,问:「张佩佩,是你说你亲眼看见我偷了你家鸡蛋的?」
对上寒幽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张佩佩的脸色有些白,下意识便要往后缩,却被陈阿惠一把拧了出来。
「你躲什么躲?快把你看见的说给村长听!」
张佩佩害怕寒幽与以往不同的眼神,可更害怕她娘,只能颤着声说:「那、那天我正要去后院收鸡蛋,看、看见了寒、寒幽站在我们家院子外,我……我叫了她几声,她没应我,转头就跑了,我一开、一开始也没多想,就想要去收鸡蛋,可、可我走到鸡舍一看,蛋、蛋都没了……」
她话才说完,陈阿惠便叫嚷起来,「听见没有,要是她没偷蛋,我家的蛋难不成还会自个儿不见?」
村长听完张佩佩的描述,拧起了花白的眉,问向寒幽,「幽丫头,你怎么会跑张家后院去了?」
芙蓉村就这么大,左右不过三十多户人家,村里的人什么个性,村长心里有数,要说寒幽偷蛋他是不信的,可张佩佩的说词对她又极为不利。
寒幽听见张佩佩满口胡话,气得胸口发闷,好在村长没听信张佩佩单方面的指控,而是反问她为何会去张家后院,给了她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有这么一个公正的村长,让她心安不少,脸色也好了许多。
「村长爷爷,麻烦您跑这一趟,辛苦了。」寒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向村长问好。
这礼貌性的话却让村长有些诧异,他记得寒家的小丫头十分怕生,就是见了他也只是点头当作问好,从未像现在这样开口跟他说话,虽不知寒幽为何有这样的转变,但他一向喜欢有礼貌的孩子。
「这是村长爷爷该做的,幽丫头,你别怕,告诉村长爷爷,你怎么会跑去张家后院的?」
「是呀!阿幽,爹娘相信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寒远夫妻眼巴巴的看着她。
「什么叫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家佩佩都看见了,你们还想赖?」陈阿惠还在那骂骂咧咧的,直到被村长瞪了一眼才消停。
若是换成原主,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早已吓得说不出话了,可她现在是个性坚毅强韧的寒幽,所以对张佩佩哀求的眼神视而不见。
「我是去找张佩佩的。」寒幽一双黑眸直直的看向张佩佩,「我时常会去落夕山摘野菜和野果,以往若是有多摘,我便会拿一点去给她,因为她常向我抱怨她没吃饱,我同情她,所以只要有多摘都会拨一份给她,那日也是如此。我捡了几颗新鲜的梨子,想着给她送去,谁知到了她家后院,正要把梨子放下时,却看见她神色慌张的从鸡舍跑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小布包,若是我没看错,那里头正是鸡蛋,只不过是碎了的鸡蛋。」
张佩佩听见这话,脸色一阵苍白,连忙否认,「你、你少胡说!根本就没有鸡蛋,是你偷的,就是你!」
陈阿惠本有些狐疑,听见自家闺女这一喊,又瞪向了寒幽。「分明就是你偷了我家的蛋,现在还想栽赃给我们佩佩?村长你看看,这才多大年纪,不仅偷东西还说谎,这种人就该给她一顿教训,她才会记住!」
「张家嫂子,我家阿幽没有偷东西,更不会说谎!」寒远虽然老实,却是极疼寒幽,更是无条件的相信自家闺女。
萧双双虽然没说话,却也坚定的站在自家相公身边,以行动护着自家女儿。
寒幽看着两人的维护,心头一暖,轻飘飘的问:「张婶子,你家张冬国是不是还闹着说他的石剑不见了?」
陈阿惠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石剑不见了?」
那石剑是她家大强在路上捡来的,他瞧着那形状就像是一把剑,便把棱棱角角的地方磨一磨后给了小儿子,冬儿开心的不得了,天天拿着石剑玩耍,可就在前几日,那把石剑突然不见了,冬儿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子,怎么也哄不好。
想到这,陈阿惠脸色一变。「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连小孩的玩具都偷,真是不要脸!」
寒幽没理她,而是看着张佩佩问:「张佩佩,我对你很差吗?」
张佩佩浑身已是抖个不停,要不是她娘还拉着她,她早就转头跑了。
寒幽也没指望她会说实话,原主应该也没想到她把张佩佩当成好友,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却换来这个结果。
后脑杓的疼痛让寒幽很是难受,于是极快的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好让耳根子能清静些。「鸡蛋是张佩佩压破的,那日张冬国拿着石剑追着她打闹,她被打得受不了,这才躲到鸡舍去,却不小心压破了那一窝鸡蛋,她害怕被她娘发现,正巧我拿了果子来找她,她便求我认下这笔烂帐。
「我年纪虽小,可爹娘的教诲我可没忘,做人得诚实,所以我劝她实话实说,张婶子毕竟是她娘,定不会怪她的,张佩佩却不敢,仍是苦苦哀求我,说要是被她娘知道肯定会把她打死的,可要是压坏鸡蛋的人是我,她娘顶多上门向讨些银子而已。
「当时我听见这话便十分生气,这芙蓉村里谁不知道我爹娘是老实人?左邻右舍三不五时便上门要借粮,而且从、来、没、还、过!这一年年下来,我们哪里有钱?别说是钱了,就是肚子都填不饱,要不我需要去摘野菜、野果吗?我们家才三个人,怎么着也饿不了,可你们看看我和我娘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