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杨晓东有回跟杜嘉薇上街,有孩子笑话他是个痫子,走路一拐一拐,男孩低下头有些畏缩,让同行的曾氏差点落泪。
杜嘉薇却刻意大声的对着杨晓东说:“孩子,师母跟你说,一个人的成就不在脚的长短,而在脑袋,你呢,日后好好用功读书,一旦做大官做大事,就没人敢瞧不起你了。”
她再比了比那些嘲笑他的孩子,“晓东认清楚了,这几个孩子的成就不会比你高,因为除了瞎子,谁会看不出来你是个俯子,哪用得着他们大声嚷嚷,像发现什么大事一样,这不是个蠢的吗?”
闻言,杨晓东破涕为笑。
也是听说,曾氏的娘家人去夏园闹过两次,杜嘉薇直接让两个丫鬟泼了辣椒水赶人,让那群来闹的极品亲戚被辣到痛哭流涕,眼睛痛到张不开,偏偏想告也告不成,因为杜嘉薇说他们是不请自来跑到她家,她辣椒水做太多,泼在门口不要了,碍着谁了?
除了曾氏的事情外,范绍安带班上的清寒学生回家用膳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竟连家世好的学生也一起去蹭饭,此事一传开马上就炸了。
有人困惑,有人嘲笑,也有人直指那些学生自降身分,山珍海味不吃,偏好粗茶淡饭,莫非是要变贫户的前奏,还是寡廉鲜耻的要与穷人抢食?
总之,各种正反声音皆有,有家底的人家也分为两派,开明或不在乎的家长随流言去说,在乎的就严词喝令不准孩子再去蹭饭做丢脸事儿。
接着又有流言传出,那些富学生蹭食一事还是杜嘉薇建议的,正反两派交战,倒是将她主张的一视同仁,学生不该因出身分阶级的论点也传了出去。
无独有偶,何铠一家三口及林婆婆受她关注照顾的事也被揭露出来,何铠一家及林婆婆忿忿的替杜嘉薇打抱不平,向村民们细数她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情势瞬间大逆转,杜嘉薇正面的赞誉高过被批评的声浪,不过也有人认为她是伪善,只为博得好名声,护骂的声音从没停过。
听到这里,有些日子艰难的村人也打起她的主意,卖起可怜想让她照顾,没想到被杜嘉薇严词拒绝了。
“帮忙也要看眼缘,我可不是来者不拒。”杜嘉薇觉得求助不是不可以,但救急不救穷,好吃懒做的人哪能帮,她有她的底线。
她态度坚决,再加上范绍安的威严,那些人只能讷讷离去。
可这样的鸟事层出不穷,闹了好几回,还有不是春林镇或美林村附近的百姓携家带眷过来,简直把她当凯子。
夏园的厅堂里,青荷正帮杜嘉薇揉着发疼的额际,海棠也端了杯温茶给自家奶奶顺顺气儿。
此时,曾氏也牵着杨晓东进来,向杜嘉薇弯腰行礼,清秀的脸上满是歉疚,“对不起,奶奶,是我们娘伎给你惹麻烦了。”
曾氏自从住进夏园后就跟着两个丫鬟喊她奶奶,不管杜嘉薇怎么要她改口也不肯。
如今她的身子好了很多,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也能帮忙杜嘉薇做一些手作果酱或小食。
既是手作,量就不多,杜嘉薇也不想做多,她可是很懂饥饿行销的,她的销售对象就是那几个家境优渥的学生,让他们买一些回去,她还教了最简单的吃法,应该会有好消息吧?
但还没听到好消息,麻烦事倒是一波接一波。
她示意青荷不用再按了,又看到杨晓东含着泪看着自己,“奶奶,娘亲说要搬走,不然,奶奶每天都不快乐。”
杜嘉薇皱眉,将小男孩拉到身前,再看着曾氏,“曾姊姊干啥为了那些不知打哪来的牛头马面影响你我的生活,不许搬!”
她笑咪咪的安慰杨晓东好几句,又跟曾氏叨念几句,见她释怀了,才让她带着儿子去忙了。
直至傍晚时,杨晓黎放学回来了,显然是直接跑来蔷薇斋的,时值夏季,她额头冒汗,一看到她眼眶便红了,“奶奶,外面的人说奶奶伪善,我怎么反驳?”
杜嘉薇搂着她安抚,“没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好在小女孩不钻牛角尖,很快明白过来,又发誓一定要发愤图强,才不枉她跟先生的接济与帮助。
谁知又过了两天,何嫂子带着小花过来了。
何嫂子一脸懊恼的说着是有远亲过来,她便感恩的说了杜嘉薇帮她的事,没想到那远亲回去宣传,没多久她就听说有旁系的穷亲戚携家带眷的来夏园要求帮忙,她内疚又懊悔,这才前来致歉。
“没事,何大哥的身体好多了吧?”杜嘉薇是真的不在意。
“再养一个月应该就能下田了。”何嫂子说到这件事笑得很开心。
这真是个好消息,两人又交谈一会儿,杜嘉薇又跟小花说了些话,将前两天做的牛肉干包了两大包给她们,再送她们离开。
稍晚,杜嘉薇站在橘红色夕照的大门前,马车渐渐驶近,待范绍安下车后,就轮到她踱步到他跟前道歉了。
他虽然啥也没说,但丁顺今日出门前跟她偷偷透了话,这几日其实有一些乞儿似的人堵在书院门口,大言不惭的要范绍安也照顾他们,还净拿她的事来说嘴,好像范绍安没给银两就会坏了她的声誉似的。
虽然最后那些人并未得逞,但范绍安总是受她牵累,杜嘉薇自是心中有愧。
范绍安的确对那些乞儿很头疼,只是看着眼前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像被师长训话的妻子,他半眯着黑眸,“你道什么歉?做的时候明明什么也不想,一股脑儿扎进去。”
“我、我这不是仗势我有一个佛心来着的夫君才敢胡作非为嘛。”她绞着手指。
范绍安似乎被取悦到了,唇角扬起一个微勾的弧度,“我饿了。”
她一愣,猛地抬头,看着他越过自己往里走,这是不追究了?太好了!
她想也不想就快步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臂,“我晚膳备得差不多了,夫君先去洗漱,沐浴完就可以用膳了。”
范绍安低头看她亲密挽着自己的姿态,弯了弯唇,“嗯”了一声。
丁顺、青荷、海棠跟在两人身后,含笑的视线互觑,虽然他们不懂原因,但主子们之间的氛围愈来愈好却是事实,怎不叫人开心。
之后的日子,还是有人来求助,无比庆幸的是,范绍安这块寒冰脸往门口一站就能震慑那些人,来人若是真的需要也值得帮,他便帮,若不值得,那就直接扭送衙门,为此半途落跑的不在少数。
杜嘉薇对这种谢谢不联络的快狠准作法,默默的在心里给他按上千万个赞!
*
在这些纷纷扰扰中,时序悄悄进入仲夏。
夏园的午后,枝繁叶茂的绿荫下最是凉爽舒适,来到范绍安家中用膳的富学生也在家长态度不同下仅余六人,刚刚好就是杜嘉薇特别喜欢的那六人。
也因为这群学生的加入,虽然用餐时仍维持食不言的最高品质静悄悄,但一用完膳,他们便移身来到前院的绿荫下,或站或坐的与杜嘉薇讨论棋艺、吃食,天南地北的,有说有笑。
而一开始,清寒学生如郭昭、洪一伟等人皆惊愕于两方的自在与熟稔,虽然羡慕却不敢加入,就连后加入的杨晓黎也是欲言又止。
范绍安与杜嘉薇都清楚,富人家的孩子平时不是只有读书,日后他们都要进仕途,甚至要撑起家中大业,因此人情世故与交际应酬懂得绝不会少,熟悉与人交谈应对,自是姿态自然。
这也是清寒孩子较吃亏的一面,家里环境不好是事实,家里将所有资源及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因而,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只有拼命读书,进了仕途才能对家里交代,也因此他们不知如何与人相处,不懂人情世故,可是这样就算进了仕途,也只能蹲在小地方当个芝麻小官,无法再进一步。
夫妻俩是有默契的,他们不催促也不鼓励,放任他们自己观察,一回生二回熟,等到清寒学生发现与师母或那些富同学说话好像也没想像中的难,渐渐的彼此开始有了互动。
一日过一日,两方无形的尊卑藩篱逐渐倒塌,更见热络。
饭后一边讨论功课一边用些消食的茶点或水果,三三两两的坐在凉亭或树下,凉风习习,整个前院充满着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十二个出身贫富的学生感情从此交好,这是范绍安始料未及的,他向杜嘉薇坦言,这是意外之喜。
此时,杜嘉薇正站在葡萄架下,一手拿着剪刀,仰头打量上方一串串垂挂的葡萄,想着剪哪一串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几个出身好的学生身上无半分骄纵之气,个个从容得体,这样的气韵是需要长时间酝酿才能有的,孩子们日日混在一起,潜移默化,见贤思齐,就是一种好的学习,是我有远见,不是意外好吗?”她不客气的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