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褚太太还没来得及跟全太君说起儿子婚事,回到家另一个消息传来——皇帝驾崩,太子即位。
众人都知道,新皇从太子时期就反对虚衔,认为那些有虚衔的门户不替朝廷做事,却又打着旗子说自己是官户,虚张声势,惹人厌恶。
褚老爷跟褚嘉言连忙派人去打听,几家互有来往的虚衔门户一致觉得最近低调点好,新皇本就看他们不顺眼,谁知道会有什么新政下来。
新帝结束孝期后发了一连串的命令,包含军政、朝政、税制、考试,都有新规则,而其中跟褚家最息息相关的就是责令虚衔品级要端正品行。
这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暧暧昧昧的,让人难以揣测。
褚家为了保险,关起大门来,不外出了——所有生意上的事情都由各铺子的掌柜带帐本上褚家,南方的棉田、桑田则由大管家代为巡视。
京城那些虚衔门户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谨慎低调。
第十章 月老庙风波(2)
「要是你祖母问起,你可千万别点头。」褚太太跟褚嘉言叮嘱着,「母亲也不想说梅儿坏话,可是这阵子越想越不对,你就没看见梅儿扯着那小娘子要一两银的模样,太丢人了。」
褚嘉言笑说:「母亲放心,儿子对梅儿只有表兄妹情谊,既然不喜欢她,自然不会答应婚事。」
「我就是怕你祖母坚持,你拗不过。」
「不会的,我要娶的不会是梅儿。」
褚太太神色一凛,「但也不能是那高氏,我万万不允许你娶个下堂妻。」
「母亲。」褚嘉言温言说,「此事我们母子没有共识,为了避免彼此不快,还是不要提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爹点头了,你祖母只要你娶梅儿,也同意让那高氏当平妻,可是嘉言,我可是你母亲,怀胎十月冒死生下你,难道我不能讲几句话?」
褚嘉言劝慰,「儿子感谢母亲,也尊重母亲,所以至今没有下聘,母亲放心,您一日不同意,我就一日不会让高小姐进门。」
褚太太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说儿子孝顺吗?也孝顺,至少高氏还是高氏,不是褚家的大奶奶。说儿子不孝嘛也真不孝,都二十二岁了还不成婚。
她只不过要一个媳妇,怎么就这样难?
「不是母亲要为难你,娶个下堂妻当褚家大奶奶,褚家的脸往哪放?」
「母亲,高小姐很好,她自食其力,广结善缘,当初大行台尚书令家的表小姐骗了她六百两,她也写了和解书,让那小姐少关了几个月,儿子以为自己以前是不擅长跟女子相处,所以总是和她们相对无言,但遇到高小姐这才知道,原来可以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既能说事业,也能说生活,儿子很感谢老天让我们认识。」
褚太太哭丧着脸,「你是被她迷住了。」
「是。」褚嘉言也不反驳,「可是母亲放心,您在儿子心中永远第一位,没得到您的同意之前,儿子不会上门提亲。」
褚太太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个被叶家视为瘟神的高和畅,在儿子心中居然是一块宝。
如果是大户小姐就好了,要不然也得像前阵子在月老庙遇到的小娘子——态度落落大方,脸上一派岁月静好,面对梅儿的无礼讨银,还是保持着气量,对待弱势者也能有所怜悯,如果高氏是这样,她还能勉强接受,但高氏却不是,大喜之日打死丈夫怀孕的通房,这么狠心,怎么能当她的媳妇?
嘉言如果娶高氏为正妻,按照高氏过往风格,姨娘庶子怕不都得被弄死,这样子嗣多单薄,那可不行。
但她是一个母亲,岂会不了解儿子,嘉言虽然不会让她这个母亲伤心,但同样的也不会另娶名门淑女让高氏伤心。
还是自己退一步吧,有什么办法,自己是母亲,想抱孙。
「这样吧。」褚太太提议,「你娶鞠小姐或者巴小姐为正妻,生下儿子后,母亲允你收高氏为姨娘。」
褚嘉言不是不知道好歹,但他有他的原则,他爱的女子不用屈居人之下,「母亲,找一日我带高小姐见您可好,您若不喜欢就罢了,但儿子觉得您会喜欢她的,她态度坦然,落落大方,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较。」
褚太太来气,「母亲都已经退一步了。」
「这是儿子的人生大事,儿子不能将就。」
褚太太明白,关于正妻人选,儿子不会跟全太君低头,也不会跟自己低头,他就是要娶高氏那个害人精。
褚嘉言见状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我们这些虚衔官户最近都处于谨慎期,一切等风头过去再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还不如收几个丫头,先开枝散叶,我看你身边的凤兮、凤彩都挺好的,你先让她俩肚子大起来,我就能等。」
「那样儿子可对不起高小姐一片心意了。」
褚太太一阵恼怒,又是高和畅,她是会下蛊吗,嘉言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这样想来,符梅儿至少还有一个优点,是个黄花大闺女。
不是她要为难自己儿子,她真的不能接受媳妇是二嫁,她就不信了,京城那么大,挑不出一个合适的当自己媳妇?
褚家就在很想娶媳妇,但对高氏跟符梅儿都不满意的情况下迎来过年。
皇上态度没变,虚衔官户依然谨慎,年前送礼走人情都免了,关起大门来过各自的年。年夜饭时,全太君照例问起这一年的生意如何。
褚老爷支吾了一下,这才老实说因为这几个月没有亲自督促,南方工人似乎变懒,前两日收到帐本,秋季收成不如预期。
全太君沉着脸,这些工人吃褚家的,喝褚家的,一旦知道主人不方便出门,立刻拿翘偷懒,委实不像话。
商议到后来,还是决定让余管家悄悄去一趟江南,把收成不如预期的那些管事换掉——虚衔官户是不能招摇,但管家安安静静出个门还是可以的,不张扬,不嚷嚷,自然不会捅了马蜂窝。
高和畅自然知道京城的虚衔门户最近都低调度日,她想见褚嘉言,但也没上门去——就是自己画着各色服装,然后把图样送给孙掌柜。
百年大户,靠着遥控还是勉强可以经营下去的。
只是高和畅自己的快乐少了人分享,未免寂寞。
孙掌柜绝对不会用惊喜的眼光看着她的图,也不会提出建议,腰带用什么布料,袖口用什么布料,一切由她说了算,但这样的大权在握只让她心里堵堵的。
她想念褚嘉言。
年都过了,也不知道皇帝心情会不会好一点,其实只要几句话,虚衔门户就能喘口气,只是天威难测,没有哪个大臣敢建言这件事情。
话说回来,那日跟褚家女眷在月老庙偶遇,她都还没机会跟褚嘉言说起——他一直想带她见褚家长辈,她想告诉他,意外的我已经见过啦。
其实她在两年前也见过那个符梅儿,不过时隔太久,她都已经忘了,要不是符梅儿自报门户,她还真想不起来。
符梅儿虽然脑子装水,但有全太君的宠爱,十分自信。
当下高和畅其实很想说「你表哥不会娶你,因为他要娶我」,但看见全太君一脸严肃,便收起开玩笑的心思。
高和畅当然知道符梅儿是全太君心中第一人选,但是她也不担心,自己可是褚嘉言心中第一人选,最多就是再等一两年,她等得起。
褚嘉言有三分像褚太太,褚太太就是褚嘉言现在还没拿下的一票——褚老爷是同意的,全太君是有条件的同意,褚太太完全不同意。
全太君的条件也很不友好,褚嘉言要娶符梅儿为正妻,她才能当平妻入门,她明白对一个古代老太太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但她可是高和畅,从两性平权的地方穿越而来,绝对不能跟人分享夫婿。
若是褚嘉言三心两意也就罢了,但褚嘉言对自己也一心一意,那他们为什么要跟一个第三者一起生活?没道理。
高和畅放下笔。
眼前是一幅唐朝仕女图,以牡丹花为底,艳丽多彩,适合夏天。
砰砰砰,有人用力的敲门。
高和畅抬起头,就见郝嬷嬷、春花、秋月也有点错愕,她们住的喜来可是高档客栈,店小二一向很有礼貌。
「高和畅。」一个中年男声隔着门扇大吼,「我是城中衙役,有人告你杀人,随我去衙门一趟。」
郝嬷嬷连忙去开门,就见两个中年差役,手上拿着文书,「高和畅是谁?是你?过来拿文书,名字没错就跟我们走一趟。」
秋月大急,「差役大哥,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小姐没杀人。」
「有没有杀人跟我们走一趟就是,敲登闻鼓的人也在衙门,你们两厢对质,府尹自然会做出判断。」
高和畅拿过文书,的的确确写着她的名字,爹娘的名字、籍贯,都没错。她隐隐有种不祥预感,她没杀过人,但原主有,是谁在为绿水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