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焦了还好吃?」黑糊糊的鱼啊,整条鱼找不出三两口能吃的,但就两口也是他一口、她一口,他们合力吃掉。
真的是「合力」,他们合力做过好多事,他们是再有默契不过的两个人,要不,怎能成就一场江山?
「非常好吃,也许是因为那个下午有鱼、有山有水,而且你就在我身边。」
那时候他不懂得爱情,只觉得和她在一起很惬意,后来她带给他的帮助远远胜过惬意,于是他便忘记,于自己,她的价值不仅仅是「有用」而已。
直到失去了,直到坐在高堂上,直到手中握紧各方势力,却突然发现没有她的龙椅……无味且无趣。
说到那年,他和她都笑了,笑得很快乐、很开心,彷佛那些个午后又回到他们身边。
「告诉你一个秘密。」婧舒道。
「什么秘密?」
「我娘来自数百年后,她留给我的话本、书册,通通是来自数百年后的智慧。」她是从母亲留下的手札里推断出来的,这些东西除了她再没人看过了。
「有那样的智慧,她竟没替自己争取到好光景?」
「她是心悦父亲的,因为喜欢,愿为柳家竭尽心力,父亲并没有辜负母亲,只是老天爷给她的时间有限,否则她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
「每个人终归有自己的去处。」
「嗯,那江呈勳呢?」他回来了,江呈勳却走了。
「也许下一世,他会有更好的人生。」再不需要当这个被压抑得无法呼吸的王爷,他是不是如释重负了?
「希望。」
「等我好起来之后,我亲自上柳家求婚。」
「恭王迎娶小民女?你在说笑吗,皇上能够同意。」
「皇上不只同意,还会欢欢喜喜、大张旗鼓的同意。」肯定还会编传出一段情爱佳话,把他们的感情传得天下皆知。
「为什么?」
「我这可是『示弱』,不找有权有势的岳家,只娶秀才之女,足见我这人多么天真率性、毫无野心。」
「但我爹娘那里有我和席隽的婚书。」
「旁的困难,偷一张婚书难吗?王府养一堆人,可不是吃白饭的。」更别说那些玄字辈的隐卫,此时他无比庆幸在离京之前让他们奉婧舒为主子。
「媛舒呢?她打定主意要入王府后院,听说还是王爷亲口应允的。」
「这点她倒没说谎,呈勳想与我当连襟……见鬼的连襟,他傻了!」
「如果知道我要嫁给恭王爷,常氏肯定不会点头答应,就算你以身分压人,说不得还要逼着你买一送一。」常氏要是不想办法拿捏一二就不是她了。
「那么我去求皇上赐婚,嫌脑袋多余的话,常氏大可以试试抗旨。」到时他会给她拍掌鼓励,为她的勇气喝采。
「涓涓呢?我同她说过要当她的嫂嫂。」
所以她打定主意要为自己守寡?没喝酒他却微醺了。「看你瘦成什么样子,现在你什么都别想,只要负责好吃好睡、把肉给养回来,剩下的事,通通交给我。」
「好。」她笑着点头。
「应了便要马上做,所以现在……陪我睡一下?」
「好,我再重承诺不过。」
她除去鞋子躺到他身旁,搂住他的腰,把脸窝进他怀里面。
她已经很多天没法好好睡觉了,松下这口气后,她才发现自己疲惫到极点,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她就熟睡。
看着她的睡颜,他轻轻笑开,闭上眼睛也睡了。
他又梦到那年,那年夏天好热……蝉在树上叫得热烈无比。
「阿清,它们这么吵,吵得我睡不着。」
他的大掌轻轻压住她的耳朵,问:「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并没有。」她摇头。
他把她的头揽进怀里,长手臂将她裹紧,闭着眼睛问:「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她笑问:「阿清,这么吵、你为什么还能够睡着?」
他说:「不吵啊,因为我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
「哦?它们说什么?」
「它们在说晰晰喜欢阿清。」
一听,她笑开颜低声说:「它们说的对。」
然后,蝉鸣入耳不再感觉吵嚷。
然后很多很多年,他不许太监把蝉黏下来,所有的蝉全都聚到清和宫。
然后他在每年夏至,在蝉鸣声中安慰自己……晰晰喜欢阿清……
第十二章 轮回千年终圆满(2)
席隽出殡那天,江呈勳领着婧舒、秧秧和瑛哥儿去了忠勇公府。
看着突然然老了十岁的席定国和突然长大的涓涓,心里都有几分难受。
出殡时,白发人不送黑发人,是涓涓亲自送哥哥入坟,是她在哥哥坟前行礼如仪,是她对着哥哥说:「哥哥放心,有我在,席家不会倒。」
她明明伤心,却半滴泪水都没掉,她明明害怕,却挺直背脊、强装勇敢,她的表现让所有人都竖起大拇指。
回程,婧舒一路牵着她的手,瑛哥儿和秧秧陪在她左右。
「姊姊不当我嫂嫂了,对吗?」涓涓问。
江呈勳一本正经接话。「阿隽重伤时托付本王,让我娶柳姑娘为妻,并将席姑娘视为亲女,我承诺他了,我会用尽全力护你们周全。」
涓涓讶异地望向江呈勳,濒死让王爷改变了?他以前根本不会搭理孩子们。
「所以姊姊要当王妃吗?」
婧舒低头,狠狠咬住下唇,她逼自己态度凝重。「这是你哥哥的遗愿,我定会帮他完成,我绝不会让他死不瞑目。」
涓涓犹豫半晌问:「那姊姊还会疼我吗?」
「当然会,我会继续陪你长大,继续给你讲故事,会像过去那样心疼你、照顾你。」
听她这么说,涓涓终于放下心。「姊姊心疼我就好,不必陪我,现在我要花更多时间陪爹爹,爹爹只剩下我了。」
听见这话,江呈勳忍不住心疼地搂住她。「涓涓是个好孩子。」
回府后,二仃人来到书房前,涓涓敲门走进去,看着双眼通红的父亲,得而复失的心痛让他夜不能成寐,整个人变得苍白而憔悴。
她握住父亲的手,坚定道:「爹爹别伤心,席府有我呢,我会好好撑着。」
这话多教人鼻酸,她只是个小丫头啊……席定国展臂,将她抱上膝间,他苦笑道:「爹还不老,还能撑得起这个家,爹会护你疼你,不再让你受委屈。」
「可爹爹受委屈了。」姊姊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伸出小小的手心,抹去爹爹纵横老泪。
「爹爹觉得愧对祖先,断却席家香火。」
香火?涓涓懂的,岳君华总是口口声声说席庆是席家唯一的香火,所以……席家需要一个男孩,对吧?「爹爹,女儿不能当香火吗?」
「傻孩子,当然不行。」
「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想吗?」姊姊说了,遇事不要急着解决情绪,要冷静下来才能顺利解决事情。
看着女儿认真的目光,他笑了。「可以啊,以后爹爹给你找个赘婿,生下席家孙子,就能够延续香火。」
「赘婿是什么?」
「赘婿和女婿差不多,但以后要住在咱们家,生的孩子要姓席。」
「就这样吗?」
「就这样。」
「那我懂了,我会解决的。」她的表情沉稳得像个大人似的,看得席定国想笑,心想,也许女儿真的能撑起席家。「爹爹,江叔叔和柳姊姊想同您说话。」
收拾起哀伤,席定国道:「你去请他们进来。」
跳下父亲膝头,她走到外头传话,不久江呈勳和婧舒进屋。
留在门外,涓涓的目光在瑛哥儿和秧秧中间流转,片刻后问:「你们,谁要给我当赘婿?」
「赘婿是什么?和女婿一样吗?」瑛哥儿问。
「差不多,但是要住在我家,生的孩子要姓席。」她认真回答。
秧秧心想,所以当了赘婿他就是涓涓的丈夫?住在哪里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想回谢家,而且忠勇公府看起来挺大、挺不错,搬过来也行啊,至于生孩子……那是女人家的事儿,更没关系了。
瑛哥儿没想那么多,只记得姊姊说涓涓很可怜,需要人陪伴。
他很厉害的,马步已经可以蹲两刻钟,他不只能陪伴涓涓还可以保护她啊。
于是秧秧举手说:「我要、我要。」
于是瑛哥儿也说:「我要、我要。」
于是看着两个「热心人士」,涓涓难以下决定,只好说:「你们猜拳吧,赢的当。」
然后剪刀石头布,两个小小男孩为了争取赘婿宝座都卯足力气,一回两回三回,三战两胜,秧秧赢了!
涓涓拉起秧秧的手,准备进屋禀告父亲,赘婿人选已经择定,但是看见瑛哥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外面,便也牵起他三个人一起进屋。这边话刚谈完,那边三个小孩气势汹汹进屋。
涓涓带着秧秧、瑛哥儿走到父亲跟前,先拉起秧秧的手。「爹爹,我找到赘婿了,他是正取。」再拉拉瑛哥儿。「他是备取。」
拿恭王府的小世子当备取赘婿?忠勇公额头汗水不停往外冒,他可没那么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