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杀手哪会在乎他的心情,一刀不成,再挥一刀。
咻地,长刀未落,杀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腹处,那里有一把剑从后背往前钻,露出两寸剑身,血从身前汩汩而下,他想试着回头,想看看谁杀了自己,但是无法……
解决掉最后一个,席隽血流过多,脑袋沉甸甸的,他踱跄上前道:「我们快找个山洞躲起来。」
梁铮猛点头,顾不得眼角热泪,一手扶住席隽、一手撑起江呈勳,三个人扶持着彼此,跌跌撞撞往前行。
坐在山洞里,梁铮居中,席隽和江呈勳一左一右靠在他身上。
「成王与三皇子有旧。」江呈勳说。
每回成王进京总会去斗鸡走狗上青楼,江呈勳也是青楼常客,在那里碰上几次,倘若偶尔几次便罢,可回回都有三皇子的身影。他本以为两人是同好,但如今细细想过……怎地成王不进京三皇子就不逛青楼,难不成三皇子更好老男人这一口?
轻轻一笑,江呈勳自嘲,怎么会想到这个?以前都没想到的啊,难不成人快死了就会变聪明?
「三皇弟身子羸弱、脾气温吞,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人,没想到也有那心思。」
「砍呈勳那刀的人,我认得。」席隽有气无力道。
「谁?」
「游盛武,明珠县主的情人。」他这是想弄个从龙之功,搞死忠勇侯府?呵呵,武夫果然傻呐,弄死梁铮还有大皇子啊,他怎就认定三皇子能化身为龙?呆透了、傻透了,婧舒她娘说的对,人不能执着,得学着放下,兄长之死让他也赔上一辈子,不值!
梁铮咬牙,「你们的伤不会白受,回去后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回去……烟火已放,后头的人很快会追上来,等他们来就安全了,但是瞄江呈勳一眼,他不确定他们能否等得到。
席隽告诉自己不睡,他伤势太重,深怕这一睡就再也不会醒来,他得清醒、得活蹦乱跳回京城,他还要求得皇上赐婚。
江呈勳也懂,好不容易领略一番自由滋味,他想再尝一回、十回、百千回。
当然梁铮更明白,看着鲜血渐渐浸染衣衫,他的心一寸寸发寒,伸手握紧两人,他非常后悔!
是他的错,他太轻视兄弟,父皇的肯定让他自满自傲,他以为水到渠成,再没有人有资格与自己一争上下,没想到……呵呵,只要野心在,再没有资格的人都有权利作梦。
他们都晓得不能睡,所以不断说话不停聊,从朝政说起,聊到小时候的生活,再谈心情记事……
江呈勳说得最多,因为他觉得自己最可怜,明明没有那分心,明明对那位置没有想法,却因为疼爱自己的皇祖母,一辈子被架在火上烤。「呵呵,别人戴绿帽,我只能戴大帽,那帽子沉得都快把我给压死了,我憋得喘不过气啊,我想要自由,想要当个仗剑行走江湖的游侠儿……」
他的话让梁铮罪恶更深。「我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对于死亡,席隽也有丰富经验,当身子里某些东西一点一点减少,他便晓得自己活不久了。
「后悔吗?」席隽苦笑问。
问的是江呈勳,但后悔的是他自己,不该走这一趟的,不该认定自己是不死之身,不该过度自信,不该……
如果他啥事都不干,不要当官、不要考状元、不要认亲爹,光是待在王府里,是不是就能够和婧舒举案齐眉?也臧那个老骗子啊,他说罪孽已清,救赎将临,哄人的吗,他又要错过她了?
这算什么罪孽已清救赎将临,他要的救赎不是死亡,而是重新赢回晰晰啊,他的晰晰,他愧对千年的晰晰……
还会有下一世吗?肯定没有了吧?千百年来,他第一次死在晰晰前头……诅咒破除,他再不必忍受千年寂寞,他终于可以遗忘一切重入轮回,但是他不想啊……
江呈勳傻笑,后悔对吗?是啊,后悔说大话了,后悔说死也不怕,死……超可怕的。
阿隽、阿隽,我终于能够飞出京城了,我终于是一个自由人,就算明天一出京立刻死去我也甘愿。
「甘愿」说得多么容易,可是真要他甘愿多么困难,他想做的事那么多,怎才刚起了火苗就被浇灭?不公平……
「真可惜,我还想和阿隽当连襟的说。」江呈勳有气无力笑着。
「什么连襟?」席隽有气无力问。
「你娶婧舒、我迎媛舒,我想和阿隽当一家人。」
「这么牺牲?」
「为了阿隽,再大的牺牲都不算牺牲。」
「那为我呢?能牺牲不?」梁铮吃醋了,他们在那里哥俩好,把他摆在哪里。
「呈勳都为你把性命给交代上了,够不够牺牲?」席隽反问。
梁铮脸上一红,是啊,呈勳为他连命都不要了,这种肯为自己两肋插刀的人,他还有什么好吃醋的?
正当梁铮反省之际,山洞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是敌人再度来袭?
梁铮深吸一口气,别人都为他插了刀,再不济他也得保下他们,软弱的手掌握住席隽的剑,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引开追兵。」
不等他们回应,梁铮冲出山洞。
江呈勳和席隽下意识对望一眼,他们投对明主了啊,这样的心性……
从早上起床后就屡屡不顺,切菜割了手,走路撞上门,她明明睡足三、四个时辰,醒来却头昏脑胀,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头像是有只大虫似的,钻得她莫名疼痛。
她的情况不对连孩子都发现,涓涓抱住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再重复说:「没事。」
本来就没事啊,是她在庸人自扰,然耳朵嗡嗡作响、眼皮跳得乱七八糟,平日里闹腾不已的秧秧、瑛哥儿也感受到不寻常氛围,整个下午乖到让人心疼。
春风皱眉道:「姑娘,您的妹妹又上门了。」
「没跟她说吗?王爷不在。」
不晓得柳媛舒怎么想的,怎会认定王爷喜欢她?王爷又不是脑残,就她那性子,娶进门来肯定会鸡飞狗跳家宅不安。
「说了,可她今儿个不是来找王爷,是来找姑娘的。」
「找我?」她没心情应付柳媛舒,但也清楚那丫头有多不要脸皮,她是真敢豁出去、蹲在王府门口大闹的女人,算了,见就见吧。「你去领她过来。」
「是。」
柳媛舒终于再度进到宫王府,这可是她日后要生活的地方呢。
王爷允诺要迎她入府,虽当不了正室,但即便是王府的小妾也比平常人家的正妻来得光荣,这怪不得王爷只能怪爹爹,谁让他没出息,若是爹爹更上进些,成为官家小姐的她自然能当上王妃。
今天她非来不可,因为面子被扫了,得来王府找补。
是薛晏惹的事,不就是个七品小县官,日后能爬到什么位置还不晓得呢,更别说家里穷成那德性,娶个媳妇还敢挑挑拣拣?当她想嫁啊?是爹爹非要说他出息长进,想寻媒人给他们说亲。
知道薛晏他娘怎么说话的?
她说:「晏儿马上得赴任就职,这一去千里迢迢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眼下成亲肯定来不及,倘若定下亲事却让媛舒一等数年,蹉陀了光阴,岂不是罪孽。」
场面话说得多好听,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这是拒绝。
她虽看不上薛晏,被拒绝哪能舒坦?娘气得骂骂咧咧,还怨爹爹多事。
薛家穷到头了,要赴任还得村人送程仪,爹爹送出十两银子呢,说是身为先生该尽之义。
什么狗屁道义,根本是肉包子打狗!
祖母去世后娘脾气见长,薛家拒亲,娘成天叨念,逼爹爹去把银子要回来,爹爹舍不下面子,娘变本加厉骂到不像样,骂得爹爹和宇舒待不下家,念得她心烦意乱,最后不得不说。
「王爷说等他回京便纳了我为妾。」
她答应王爷守密的,若非娘催逼……算了,反正现在村子上下都晓得她要进王府,她只来上这一趟。
金碧辉煌的王府闪得她眼睛睁不开,这哪是人间?分明就是天堂,看看池塘里的鱼多大,怎不捞起来吃?竟放任它们在里头游来游去。池边的鸳鸳水鸟和鸭子长得多肥,要是熬上一个时辰,汤汁得多鲜美!连畜生日子都过得这么好,那住在里头的人就更别说了。
走进兰芷院,她更不平衡了,这么大的院子就给了姊姊?
站在旁边给姊姊添茶倒水的婢女,她那身衣裳比自己穿的好上十倍,姊姊根本不是进王府来当下人,是来当主子啦。
吸吸呼呼连喘几口气,她不要生气,再过不久她也能过上这种生活,不对不对,只会更好不会更差,姊姊伺候的是孩子,她可是要伺候王爷的。
「你找我有事?」
她理直气壮回答,「娘让我来看看王府长成什么样儿,终究是要长住的地方。」
「别胡说八道。」
「谁胡说,是王爷亲口说要纳我为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