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大开嗓子一嚎,嚎出众人的豪情壮志。
可不是吗?侯爷可是扞卫百姓的大英雄,他们帮不了太多,至少能帮侯爷不受这等轻贱与委屈。
「说得好,我去把侯爷找来……」
没花太久时间,席定国就到场了,看到被缅成粽子的妻子和男人,他的脸色变换不定。那群婆婆妈妈们全围上来,一人一句不停安慰,安慰得他哭笑不得,只能拱手连声道谢,好不容易把人全请出门外,大门这才关上。
府卫在周围守得严严密密的,他走进屋里,冷眼看着穿上衣服、已然恢复神智的男女。
门窗打开,薰香和靡靡气息消散,他看一眼被押坐在椅子上的男女,满眼茫然,谁想得到当年的兄弟,如今竟以如此面目相见。
「你活下来了?」深吸气,席定国问。
「是,哥哥让我悄悄离开,游家必须留下传宗接代的根苗。」
游盛文与游盛武是挛生兄弟,年轻时意气风发、满怀志向,在席定国的鼓吹下三人一起投军,在军中他们互相照顾彼此帮忙,他们是生死兄弟。
「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却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当年咱们何等情谊,你非要辱我至此。」席定国苦笑,总以为自己多疑,庆儿怎会长得那么像盛文?如今答案出炉,原来他像的是盛武。
「侯爷还记得当年?不简单呢,莫怪外头提到侯爷总要评上一句——重义,只不知侯爷想到家兄,心里是何等滋味?」
听见两人对答,岳君华心惊,盛武与侯爷竟是旧交?
「你怨我?」
「不能怨、不该怨?当年哥哥是怎么规劝侯爷的。哥哥说此行太过冒险,不该轻举妄动,但哥哥的话入不了你的耳朵,你为求名利什么都可以不顾,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是往上爬的阶梯吗?
「你非要领着百人小队直奔敌营,那哪是救人、是送死呐!请问侯爷,当年那一百人有谁生还?」
「生为大周兵将本就该尽忠为主。」
「好一句尽忠为主,是啊,若不是这句话,一个识不了几个字的草莽,怎能成为忠勇侯,又怎能享尽荣华富贵?只这个爵位是用兄弟手足性命去换回来的,你良心安吗?不觉得惭愧吗?」
「我没做错,就算重来一次,就算知道潜往敌营救主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还是会去做,这是身为军将的职责。」
「职责?哼!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每个人各有想法,你可以不同意我,可以当面指责我,甚至去告御状,如果我当初的决定错误,我愿意受罚,但你不能用这种手段对付我,身为男子汉该行正义之道,仰不愧于天、俯不忤于人,你这样……如果盛文知道会有多心痛?」
提到兄长,游盛武赧颜,但他不低头。「你太高看自己了。我结识岳君华在前,与你何干?当年与她一夜露水,我本不知她是谁,隔日悄然而去,根本没想过要拿一个女人来当复仇工具。」
「你没骗我?」
「骗你作啥?当年我喝得酩酊大醉,还以为自己睡的是青楼女子,哪会晓得竟睡了贪玩好鲜、假扮男子的明珠县主,又怎知她竟对我一往情深,珠胎暗结之后不但没拿掉孩子,还想方设法害死你的妻儿,好让自己嫁进侯府,让我的儿子成为侯府公子。女人的爱情啊……」他耸耸肩笑望岳君华。
岳君华目光一滞,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她,不是想像的那样?
「如果不是,为何错过一回后还要藕断丝连?」
「这话不能问我,得问问你的侯爷夫人,问她为什么想尽办法找到我,为什么恐吓威逼非要把我留在身边?为什么要拿大笔银子供养我?
「平心而论,这桩桩件件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有个女人愿意为我付出一片真心与大把银子,换了谁都会感动一下的对吧?」
席定国终于明白,妻子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听到这里,岳君华激动疯狂了,她怒目相望,忿忿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明明爱我的,你明明为了我不娶妻室,你明明为了我……」
「你居然相信男人的嘴?谁告诉你我没娶妻生子了?『爱你』不就是两个字的事儿,随口说说得了。」
他的回话让岳君华神魂俱裂,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心、她的谋算、她的经营……她做那么多的事来维护他们的爱情,可他竟然说爱她只是随口说说?
天崩地裂了,世界在她眼前崩塌……
原来从头到尾全是岳君华的一厢情愿?她为了一个男人,毫不犹豫谋杀他的妻儿,他做错什么,为什么让一个女人搞得他家破人亡?
席定国与游盛武冷眼相对,游盛武不但不恐惧甚至笑出一脸痞气。
他在赌,如果席定国还是当年那个大哥,如果朝堂没有把他的心给染得黑透,那么……
他不会死!
「还有什么需要我交代的?」游盛武抬高下巴,似笑非笑。
这么清楚的事还有值得交代的,他苦笑问:「昭儿、铃儿也是你的孩子吗?」
「我不确定,但我晓得她一嫁进侯府就给你下了绝育药,你生不出孩子的。」
绝育药?不仅仅是杀隽儿、灭涓儿,岳君华要的是断他席家香火!
见他吃惊,游盛武心头浮上快意。「甭怪她,你这铁柱般的身子骨,龙马精神、夜夜春风,万一你到处乱下崽,谁来保障我儿子权益?当初她挑中你,看上的可不光是你无父无母、无人可管束家中媳妇,更重要的是你的爵位和皇帝的看重,母亲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
「好……非常好。」他看一眼岳君华,连冷笑都觉得心累,视线望见桌上那组青花茶具,原来前妻丢失的嫁妆在这里。
岳君华没力气看他,她心痛心乱,不知道怎会一步步把自己逼到这田地。
游盛武笑道:「要杀我了吗?无妨,您是高高在上的忠勇侯,想杀个人算什么,如果你真像外头说的那样有情有义,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死后,把我葬在哥哥身边。」
席定国看着昔日兄弟,回想那些年同生共死的日子,尘封往事一幕幕在脑中飞掠。最后一个了,他是自己最后一个兄弟……下不了手……忠勇侯抽出匕手割断麻绷,疲惫道:「你走吧。」
他赌对了,游盛武勾唇一笑,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外裳套上。
临行,背对着他的席定国道:「你这条命,就当是我还给盛文的,从此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呿,当我乐意似的。」游盛武套上衣服,吊儿郎当走出门。
他大摇大摆离开,无视三姑六婆的目光,若不是头发散乱着,哪看得出来他刚才被抓奸。
他一路往外,走过小巷,走进大街,直到走入一幢大宅院后面,轻敲两声,钻进门内。
第十章 悲哀一出戏(2)
另一边,夫妻俩相对无言。
席定国问:「夫妻多年,对我坦白一回吧,为什么选中我?」
岳君华望向席定国,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成亲多年她从未正眼看过他。
因为他粗鄙低俗、又老又丑,她认为他连舔自己脚趾头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人每碰自己一回,她都觉得肮脏污秽,但有一点那些三姑六婆说对了,她能过高高在上的生活确实应该感激他。
她要坦白吗?这是她从未做过的事,而今……都这样子了,对他坦白似乎没有太大必要,但是今天她想要对自己坦承,于是她娓娓道来。
「母亲贵为长公主,岂能允许我嫁给普通人?但当时满朝清贵世家,家家户户全都讲究规矩礼仪,娘明白我的性子,知道嫁入那样家庭会有吃不完的苦头,但是眼看我的肚子就要藏不住了,只能东挑西拣选到你,至少皇帝看重你,嫁给你一辈子不愁吃穿。」
「何况谁敢在皇宫里喝得酩酊大醉?也只有备受皇上看重的你才敢,而我的设计需要一个醉汉来配合,可你这种莽夫怎么配得上我?更何况你还有个妻子,好歹我是明珠县主啊,怎能当人妾室平妻?娘让我先忍忍,等嫁进侯府再来整治正室。」
「我才不要,嫁给你个粗鲁汉子已经够委屈,为什么还要让人指指点点,我是娇养大的县主凭什么让人看笑话,所以你的妻儿不能活,爵位只能留给我儿子。」
「非常好,你看不起我却还要嫁给我,真是委屈你了。」
从成亲第一天起他就发现她讨厌自己、不喜欢被碰,当然也有特殊的时候,她难得的主动常常教他受宠若惊,如今想来……应该是她发现自己怀孕,需要栽赃到他头上吧。蠢啊,这么愚蠢的自己,竟还帮她掩饰罪行,难怪隽儿恨他,是他罪有应得。
「本来就委屈,委屈极了……」只是她的委屈却求不了全,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捣住脸,她啜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