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有个很出名的葫芦湖,顾名思义,形状似葫芦,正好横跨前后院,较小的葫芦头在前院,较大的葫芦肚在后院,而宴客的院子正是紧临葫芦湖的临风阁和湖水楼,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头尾的男女要遇上,说容易也不容易,毕竟要沿着湖走上大半圈,但是说很难也不难,因为坐上小船,小船往对面的方向一划,很自然的就遇上了。
阎明巍是习武之人,翻过后院的围墙,就可以听见女子嬉笑的声音,不过教他停下脚步的,却是站着湖边眺望的两个仆妇。
「你说哪一位是韩家大姑娘?」
「穿鹅黄的那一位。」
「今日穿鹅黄的有好几位。」
「除了韩家大姑娘,其他几位你都熟识。」
「你说的是那一位——看起来瘦瘦巴巴,一点福相也没有的?」
「没错没错,就是她,以后她可是我们晋王府的侧妃了。」
「王爷怎么会瞧上她?」
「我哪知道?不过,这事可委屈王妃了,心里难过还得帮着张罗。」
「这位看起来不怎么样,绝对不是王妃的对手。」
「好啦好啦,别说了,仔细盯着,待事成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阎明巍脸都绿了,晋王算计的竟然是韩凌月!怒火直冲脑门,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送她们进湖里喂鱼,可是这会儿不是任性的时候,得赶紧阻止晋王的阴谋。
「我去找韩丫头,你在这儿盯着她们两个,看看她们想干啥,若没有出手的必要,不要插手,免得将自个儿曝露出来,这儿的事情一结束,你就立刻离开,到东侧等我。」
阎成不放心,可是确实需要一个人留在这儿盯着,也只能提醒主子小心一点。
阎明巍闪闪躲躲继续深入后院,过了一会儿,他转身上了造景的假山,从这儿更能看清楚葫芦湖周遭的情况,没想到刚刚寻了一个藏身处,就见到韩凌月东看西瞧的,好像在寻找什么,而就在她后方不远处有个丫鬟,看起来好像也在寻找什么似的,于是他赶紧跃下假山,一把拉住她,同时捂住她的嘴,闪进假山之间的凹洞。
「是我。」阎明巍连忙出声道。
韩凌月僵硬的身子顿时一松,掰开他的手,转头瞪他,「你干啥吓人?」
「你后头有人。」
韩凌月连忙朝缝隙往外看,果然见到先前说要领她去更衣的丫鬟寻过来,很显然已经发现她从茅房溜走了,赶紧追上来找她。
「这是怎么回事?」
「我被泼了一裙子的果酒,丫鬟说要领我去更衣,可是总觉得她领的方向不太对劲,我就谎称肚子疼,她只好先带我去茅房,我又不能一直躲在茅房,只好爬窗子出来,因为没换衣服,不好折回去,只能寻找丫鬟歇脚的茶水厅,想带着忍冬一起离开。」
刚刚见到茅房时,她眼珠子差一点转不过来,不愧是王府的茅房,未免也太气派了,不过就是因为气派,有个漂亮的「逃生口」,她才有办法从那儿钻出来。
阎明巍想像她爬窗子的画面,不由得笑了,不过这会儿可不能嘲笑她,还得赞她一句,「你的反应倒是机灵。」
「丫鬟不在身边,没有人充当我背后的眼睛,我不敢不多长一个心眼。」这还不是因为她看宅斗的书看太多了,更衣最容易出事,不过先是丫鬟必须前往茶水厅等待,不能侍候左右,后来又见晋王妃看她的目光不对劲,像在打量货物,令人极不舒服,直觉告诉她,今日自己肯定有麻烦。
「凡事多长个心眼是对的。」
韩凌月微微挑起眉,「你知道什么?」
「我无意间听见仆妇在闲聊,得知今日有好戏等你,至于什么好戏,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太好奇,还是赶紧走人方为上策。」
顿了一下,韩凌月后知后觉的反应道:「你是特地来寻我的?」
阎明巍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听见有人要算计你,我能视而不见吗?」
「谢谢。」虽然她不懂这是什么心情,但知道他惦记着她,赶着来救她,她感觉好像灌下一肚子的蜜,甜丝丝的。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除了他,谁也不能欺负他未过门的妻子。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韩凌月还来不及进一步试探,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救命啊……」
「有人落水了!」
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这是不是原先为她准备的戏码?既然自己没有上钩,落水的又是哪家姑娘?
「趁着这会儿主家没有心思寻你,我先送你离开。」
「忍冬……」
「她应该在门房旁边的茶水厅,我们出府之前顺道绕过去接人。」
虽然半途落跑说不过去,可是观赏热闹也会遭人记恨,还不如另寻借口早早离开,接下来无论有什么是是非非皆与她无关。
韩凌月不再迟疑,立即跟着阎明巍离开。
*
匡啷一声,砸了一个茶盏,再匡啷一声,砸了一个小绣屏,又匡啷一声……晋王妃纪安蓉气炸了,只能随手拿起东西就砸,直到手边再也没有东西,她才颓然的往后跌坐在榻上,明明要算计的是韩家大姑娘,可是落水的竟然成了自个儿表妹,这教她如何不气呢?
半晌,大丫鬟兰香快步走进来,彷佛没见到一地狼藉,走到晋王妃面前回报打听到的消息,而站在晋王妃后方的张嬷嬷立马招呼门外的丫鬟悄悄收拾。
「主子,表姑娘因为衣服沾上果酒,回房更衣,换好衣服,原本是要直接返回湖水楼,可是因为头晕,便绕到湖边透气,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远了,后来遇到雪球,想逗雪球玩,不过雪球也不知道哪儿不对劲,突然发狠咬了表姑娘,表姑娘受到惊吓没站住脚,便摔进了湖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会凫水,只能喊救命,正好王爷的小船到了附近。」
纪安蓉冷冷一笑,「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早就勾搭上了?」
闻言一惊,兰香连忙摇头,「奴婢相信王爷不会这么做的,根据王爷身边的人传出来的消息,王爷错将表姑娘当成了韩大姑娘。」
「表妹换了鹅黄色的衣服?」当她得到消息赶过去时,表妹已经披上王爷让人取来的披风,她只觉得刺眼,根本没有留意表妹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对,因为这是事先安排好的,王爷见是鹅黄色的身影,也没仔细查探,便跳下去救人。」
「若是如此,表妹岂不是事先就知道了本王妃的计划?」纪安蓉只觉得更愤怒了,这表示出了内贼,要不,表妹如何得知王爷与她商议的事?
「主子,我们院子知道此事的人不超过三个,而且都是信得过的,绝不可能将消息透露给表姑娘。」
对于自个儿的院子出了叛徒,纪安蓉也不愿意相信,倒是王爷那儿,从来藏不住他的心思,算计韩家大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这事在他前院的书房早是公开的事,表妹有心,花银子买消息不难。
「主子,这会儿再追究谁将消息告诉表姑娘已没多大意义,眼前最重要的是赶紧送表姑娘离开。」张嬷嬷站出来说话,为了王妃的生辰宴,表姑娘一个月前就住进晋王府,而王府并非每一处都能如同王妃的院子——守得宛若铁桶似的,表姑娘有心打探消息一点也不难。
纪安蓉嘲弄的唇角一勾,「她想赖在这儿不走吗?」
「身子泡了水,染上风寒,如今屋里都是药味,实在不好催表姑娘离开,只能由王府安排,妥善将表姑娘送回去。」
「王爷可有什么交代?」
「王爷什么也没说,一直待在前院的书房。」
「这个脸丢大了,王爷只怕气坏了。」王爷的怒气绝不会亚于她,今日闹出这样的事,先别说文成侯府是否看出他们在算计什么,对晋王府的印象只怕也坏了,何况文成侯府原本就不想跟晋王府有所牵扯,这下更是没戏唱了。
「王爷气坏了,总好过韩家大姑娘成了侧妃。」张嬷嬷一开始就不赞成这事,王妃的家世背景远远不及韩大姑娘,若是韩大姑娘耍点心眼吹吹枕边风,晋王府的后院落在韩家大姑娘手上是早晚的事。
「那丫头又没多大的本事,本王妃还怕了她不成。」
「主子莫要小看韩大姑娘,今日她可以谎称肚子疼从茅房爬窗离开,由此就可看出她心细胆大。」
纪安蓉沉默了,以前看韩凌月,就是个黄毛丫头,今日看她,竟然有些看不透了。
「表姑娘的事确实令人不高兴,可是韩大姑娘不入王府却是好事。」
纪安蓉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交代道:「你请汪总管亲自安排马车送表妹回去,若她有意见,你就告诉她,并非本王妃教她去跳湖,更非本王妃教王爷跳下去救她,她非要进晋王府当妾,就请姨丈自个儿跟王爷商议。总之,别教她将事情闹大了,免得王爷一怒之下跟我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