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后,薛家的经济大权就毫无异议的落在薛吟曦手上。
朱哲玄蹙眉看着舅舅,突然觉得他过得比自己还憋屈,虽然事出有因,但让个丫头片子掌家,不等于显示他们有多无能?
外甥眼中的怜悯太明显,薛弘典老脸有点热,但又不得不愧疚承认,「我跟你舅母着实不太会过日子,这个家在吟曦加入之后才真正像个家,不怕你笑,现在是吟曦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说到后来是满满的骄傲。
舅舅既是妻奴,也是女儿奴,朱哲玄看着舅舅脸上的神情,简直无言了。
朱哲玄借不了大钱,就着那五两银也是没个消停,天天让丁佑去外头唤人进来焚香弹琴,或是找知名戏子唱戏给他听,好不悠哉。
倒是郭蓉正在闭关研发新药,几次被那戏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吵得气急败坏,差点没提桶水去轰人,但都让丈夫及养女拦阻了。
「夫人,病人最大是不是?总是自家外甥,养好伤就可以将人送走了。」薛弘典好声好气的说着。
「表哥能作乱都是因为爹给的那五两银,等表哥花完便没钱作怪了。」薛吟曦很理性的说。
郭蓉最听女儿的话,最后还是憋着气回到自己的捣药室,边捣药边咒那小子,待丈夫回房,又捏了他几把腰间软肉去去火。
*
这一日,薛吟曦去了一趟竹林轩后,穿过月洞门返回自己的兰阳院。
这是县衙后院中最精致也最大的小院,因养父母坚持,再加上院后有块空地,可以让她种药田,她与两个丫鬟占了两间房,另有一间摆放各式药材的偏房及一间书房,后方还有一间小厨房。
薛吟曦直接来到药材室,熟稔的挑拣几样药材,再转到窗明几净的小厨房,半夏俐落的升火,她便开始挽袖熬煮朱哲玄的汤药。
「小姐为什么还要弄药给朱世子喝啊?他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而且他还不感激呢。」半夏一边替主子当助手一边打抱不平。
「娘把这个病患给我了。」薛吟曦淡淡的说,一边注意着炉火上的瓦锅。
所以这事就成了主子的责任。她不平的噘唇。
「不过,他自己都不在乎了,我自然也不必太尽力。」薛吟曦又说。
半夏眼睛倏地一亮,「没错没错,就让他自己慢慢折腾,小姐就让他慢慢的好,钱花光了无处可去,窝在府里韬光养晦也好,看他怎么上蹿下跳。」
薛吟曦淡淡一笑,看着药壶里的汤药微微滚动,慢慢变了颜色,冒出阵阵烟雾和药香,这才将另一把药材放进去,再吩咐丫鬟们小心看着药,熬好后送去竹林轩,这才离开厨房往书房去。
「小姐一定又在看那本有关手术的医书了,找了那么多铁匠工匠,也没人做得出那种薄如纸片的小刀子,小姐还不放弃,都几个月了。」半夏都心疼坏了。
茯苓个性慢熟,在外寡言少语,但与半夏熟悉便说得多,尤其事关主子。「小姐的认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我最佩服小姐,她忘了自己是谁,但不曾自怨自艾,也没要求老爷夫人替她找她的亲人,她知道那无疑是大海捞针,她不想麻烦他们。」
何况那些拐子很残暴,当时连同小姐在内总共近三十名、年纪约在五岁到十岁的男女,相貌都极好,全都被喂食迷药,当官兵要逮那些拐子时,他们竟然将那些孩子全杀了,也是小姐命大,许是对她另有安排,她是单独被关在另一间房,幸运避开死劫,只是身上虽无伤,却遗忘了所有过往。
当时拐子们竭力反抗,最后全部伏诛,也无人可询问她的身世。
在询问小姐的意愿后,她便跟着老爷夫人到满南县上任,前两年老爷又回京述职,接着再度外放到知庾县,转眼都已经五年了,人海茫茫,也许小姐家也没人吧,所以才一直都没有人来找。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待药好了,半夏就端去竹林轩,只是回到兰阳院时又积了一肚子火气,「那朱世子好无礼,说我们熬的药比馊水还难闻,给猪吃都不吃。」
「他会喝的。」薛吟曦说的笃定。
是药三分毒,药能让伤口复原,自然也能让伤口恶化,她要做的事太多,没有闲功夫去应付一个幼稚的熊孩子。
「小姐您就等着吧,朱世子一定会主动来求姑娘的。」茯苓也附和。
第二章 身分高贵引注目(1)
一连三日,天空飘起绵绵细雨,朱哲玄也安分了三日,披着外袍就着卷起的竹帘观雨,两个小厮看出他的气色不好,都劝着他喝药。
待天气放晴了,他后背愈来愈痛,不得不喝药,但喝了伤口还是发红溃烂,他要丁佑去请薛吟曦,但那丫头竟然说她没空!
他气到不行,拖着隐隐抽痛的身体就往兰阳院去,偏偏来到府衙快两个月,他从来没好好逛过,那丫头住的地方是往东还是往西他哪知,最后还是靠着两个小厮引路才走到兰阳院。
不大不小的院落处处透着精致,屋内无人,但隐隐有听到谈话声,他顺着声音来处走去,就见到屋后一小片田地栽了两排小苗,薛吟曦正带着两个丫鬟蹲在田中,将另一个竹篓里的小绿苗小心翼翼的栽入土中。
「表妹这叫没空?本世子都快痛死了,你这什么三流大夫?」
朱哲玄是真的气啊,他背后的伤红肿发痛还流脓,让他睡不好也吃不香,就连听戏听曲也无法专心,总之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舒坦的。
薛吟曦抬头,只见他俊容苍白,眼底发青,脸上长了些胡碴子,但不得不承认,即使如此,这张妖孽脸孔仍然很吸引人。
「这些药苗是从山上摘下来的,若不及时栽植便活不成。」她淡淡的说着。
「药苗养大还要好些日子,直接买药材回来不就好了。」朱哲玄脱口而出。
薛吟曦抬头看他一眼,「表哥好大的口气,不知表哥要给表妹多少银子去买药材?」
朱哲玄一噎,他若是有钱,怎么会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偏偏舅舅那里没消没息,他这做晚辈的总不好去催讨,他还要脸呢。
不过,她刚才那番话倒也提醒了他,他有一笔帐还没跟她算。
「表妹是故意的吧,明知我没钱还盯着舅舅不许借我银两,你管得也太宽了,我向我舅舅借钱,跟你这——」
「表哥是过来吵架的?」薛吟曦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当然不是,但眼下朱哲玄还真想吵了,他忍着背痛跟她说话,她倒好,还是慢条斯理挖土、栽种,两个蹲在一旁的丫鬟,尤其是半夏还一副憋笑的模样。
他咬咬牙,言归正传,「本世子后背的伤疼痛不已,喝了汤药也没效,你这庸医开的什么药?」
「免钱药材的药效总是慢些,但还是会好,表哥大概喝个半年或一年——」
朱哲玄难以置信的吼了出来,「免钱药材?」
「是啊,一分钱一分货,何况想用高价药材也得有钱买才行。」
「舅舅舅母可知道表妹如此计较黄白之物,给我用劣等药材养伤?」
「免钱药材不等于劣等药材,再说表妹是看人用药,无愧于心。」
「要我喝半年一年的药,还说无愧于心?」
「当然,病患不遵从医者嘱咐,一个小伤要感染成大伤难道也是医者的错?再说了,时间长短对表哥又有何意义?可是拦了你寻花问柳、纵情玩乐之路?」
朱哲玄黑眸半眯,「什么意思?表妹讽刺我生活靡烂?你是看不过去还是羡慕妒嫉?」
薛吟曦冷笑,「表哥生活靡烂干表妹何事?不过我倒是没看出表哥这般颓废的日子有何让人羡慕妒嫉的地方,还请表哥不吝赐教。」
「你!」他一噎,觉得后背的伤口更痛了。
「表哥吃饱撑着没事干,但表妹还有许多事待做。」她看了看箩筐里尚未移植完的小绿苗,再抬头看他。
「哼,此处不留爷,必有留爷处!」他气呼呼甩袖走人。
两名小厮急急跟在朱哲玄身后,拼命劝他不要冲动,出门前侯爷早已交代主子只能留在舅老爷这里,不准他离开,若是主子真的走人,那以后都不必回侯府了。
朱哲玄脚步一顿,恨恨的啐了一口,回头瞪着不远处还在种植药苗的薛吟曦,「没错,我爹跟那个女人就是要逼得我走人,哼!我才不如他们的愿,我就忍着,薛吟曦也不喜欢我,那我就偏不走,让她不舒服!」说完继续往前走。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世子爷千万不要顺了某些人的心啊。」
两个小厮顺着主子的话说,虽然知道侯爷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但只要不离开县衙,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主子怎么转往前院去了?
薛家的宅第前院是县衙,后院就是舅老爷的住处。
朱哲玄是真的往县衙走,他拦下一个衙役,知道舅舅跟刘师爷在书房,请衙役指了路,举步就往书房走,一到回廊就见留着八字胡的刘师爷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