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霁这才想起来,她每到一处摊子、饭馆去吃饭,吃得好了,总能和摊主唠嗑上一阵子,人家若忙得错不开手,她还能撩起裙子、袖子帮人家洗碗、点菜,混得风生水起,大家都喜欢她,本以为她就是一副热心肠,哪里知道竟是为了要烧饭给他吃。
他满心感动的收下他那花见花开小姑娘的一片诚意。
「太白几时娶妻的?」之前请假理由是人病了,这会儿病癒,还娶妻了?真是士别三日。
胡夫人给了他一个你问我,我问谁的神情。
「也就不劳弟妹了,我带着厨师,就让他照那单子上头的法子去收拾,再温上一壶竹叶青,再好没有了。」周枚让随身厨师借了胡家的厨房整治河豚去了。
「方才是谁说得正气凛然,这会儿还不是让两只河豚收买了?」胡之撇嘴,竟连厨师都带上了。
「那行,一会儿你别吃。」
「你喧宾夺主啊!」
「得了得了,两个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见面就像老小孩吵架。」胡夫人完全不想再管这两个老男人,摇摇头出去把苏雪霁叫进来。
一会儿苏雪霁便让胡夫人领了进来,他给胡之行了礼,见边上还坐着一位老者,也无人引见,便行了个晚辈礼,在一旁站定。
读书人周枚见多了,见苏雪霁眉目极秀,相貌俊朗,身量硕长,儒雅之外还有股大开大阖的气度,而且眼神明澈通透有自信,即便穿着布衣,也难掩饰与生俱来的贵气,此子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阖上眼,两手拢在袖子里,做闭目养神状。
胡之摸了摸八字胡,问苏雪霁,「身子大好了?」
「劳先生过问,学生已经无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苏雪霁对胡之是十分尊敬的,有问必答,态度恭敬,言词恳切。
「听说你娶妻了?」
「是,也就几日前的事,我大哥说我既已娶妻便把我分了出来,昨日才在县城落的户。」
「你那个家,分出来也罢!」苏家复杂的状况他也有耳闻,这孩子在孤立无援的家里不只活了下来,还艰苦求学,即便中了秀才也不骄不佞,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便是个好榜样。
「内人也这么说,她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用钱财换清静,值。」苏雪霁苦笑,自己被坑了那么多的田地,将来必要讨回,如今先退一步,否则真要逼急了那群豺狼,不知会下什么黑手,这世上不只有光明正义,还有无数阴私和污秽。
只要他们肯努力,岂会穷一辈子,只能挨打无还手之力?
「你娘子是个明事理的。」
「是。」苏雪霁微微笑起来,「那两只河豚也是她去抓的,内人说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河豚贪吃只要下钩就能钓上,麻烦的是如何处理,但只要处理得当,便是一道消得一死的美食。」
胡之听得高兴,「消得一死啊,哈哈,改日有机会带你那娘子过来和你师母聊聊,做个伴。」这性子应该和他夫人处得来。
「知道了,内子应该会很高兴的。」
「可准备好要回书院读书了?你错过今年的乡试,虽然还要再等上三年,但三年也是眨眼即过,光阴似箭,要好好把握。」
「过两日学生安置妥当,自是要回书院的。」
「嗤,再等个三年黄花菜都凉了。」周枚终于睁开眼睛,颇不以为然的眄了胡之一瞥。
「何意?」胡之挑起眉问。
「明年开春君上要加开恩科取士,你若是没有准备,也就不用准备,去了也只是浪费时间银钱。」天下读书人多如牛毛,有的人资质够,运道不好,有的两者都欠缺,胡之在与自己的往来书信中曾多次提过,这小子颇有才气,也肯努力,今日一见还真不俗,如果只缺那临门一脚,他不介意给个顺水人情,左右这消息再迟些时日衙门也会贴出公告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竟然不知道?」胡之大惊。
「还在拟旨中,是我那在朝中的门生提了一笔,我才事先得知的。」这便是朝中有人和无人的差别,有人消息灵通,无人,也就只能被动的等通知了。
皇帝加开恩科,是为太后六十大寿所开,君上亲试,非同小可,若能过这一关,官场将来一路亨通。
成龙、成虫就他自己的造化了。
胡之可不领情。「老小子嘲笑我朝中无人,太白,这回恩科你非中举不可,替老师争口气,将来你有了出息,看谁还敢把我撼在尘埃里。」
周枚咬了口软嫩嫣黄的柿子,满口甜滋滋,「你想哪去了,自己对号入座,干么给孩子压力?」
苏雪霁心想,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得了消息的他走出胡家大门,心情有些飞扬,往回家路上走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想把恩科的消息告诉金金。
*
第九章 礼多人不怪(2)
苏雪霁去胡之那儿送河豚和驴子,儿金金则是一头扎进了昨日买回来的家什里,把东西给安置好,她看着家里的东西也差不多齐全了,接着想起自家刚搬来,还没跟邻居打招呼呢。
于是拎了个大篮子往街上去了,割了两串腊肠和肋排,秤了二斤的干香菇和鸡蛋,又去了杂货铺,问明这时节能种什么菜,伙计把十月十一月的农事倒背如流的说了一堆后,就看儿金金掐着手指说道:「葱韭菜菠菜简蒿油菜卄松菜芫荽花菜大蒜萝卜都给我来个二文钱。」
之后她又去了糕点果子铺问掌柜,她刚搬家,要买点果子糕点去问候邻居,一家得送多少才算诚意?
掌柜说道:「只要是有心结交,送多送少都是心意,心意到就好了,没有非要多少这个问题,不过,娘子要买多少钱的糕饼,小店都能替你搭配成盒,你要是买得多,纸盒钱可以不算。」
她买了十二份凑个整数,掌柜的见她爽快,用对开的裕裤袋装起来,方便她携带,随后她又去成衣铺,出门时,她量了苏雪霁的旧衣服身量,便想照那尺寸给他买衣服。
这不是要入冬了,眼见路人不少都开始缩着脖子走路,她想着苏雪霁跟她一样,穿来穿去也就那两件衣服,她女红针线不通,就算想学,冬天都快到眼前了,哪里来得及,不如先买几件成衣凑合吧。
成衣铺里,布匹五颜六色,成衣男女都有,分门别类,儿金金也不多看,给苏雪霁和自己买了用淞江细棉布裁制的厚棉袄和棉裤,厚罗袜也买了好几双,靴子一看都是布底的,又听店家说县城里只要一入冬又是雨又是雪的,尤其是在外头做活计的,踩个几脚就湿透了,冻脚指头,她听着有理,自然要问有没有皮靴。
店家是做惯生意的,知道今日来了大客户,自然把她领到一处,上头摆满各样的鞋子,高帮低帮厚底薄底彩绣暗纹,应有尽有,她一问价钱,还真不便宜,不过她想到苏雪霁那虽然洗刷干净,却已经穿旧的布鞋,摸了摸那些看起来好不亲切的皮靴,又想自己也就脚底那双绣花鞋,也快穿破了,狠下心买一双麂皮靴子和小鹿皮靴子,她想要是这样还不够暖,了不起往里头多蓄点棉花也够了。
不过当她看见一件灰鼠斗篷就知道这件她下不了手,想想,一件不怎么样的斗篷居然要二十两,她心疼得直抽抽。
二十两她不是拿不出来,只是刚买宅子,家里样样花销都要钱,方才买了棉袄棉裤和靴子,十几两银子就不见了,她本来觉得自己还满富有的,这下却又觉得钱不够花了。
果然,县城里过日子什么都方便,寻活儿也容易,只是什么都要花钱,要是家里连块地都没有的人,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
若不是她最近抽不出时间上山,那件灰鼠皮斗篷算什么,那白头山上高山峻岭,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好想去哦。
成衣铺的店家见她买得多,高兴坏了,非要多送她两双薄罗袜,她也没客气,道谢笑纳了。
最终,她还是没买那斗篷,有些一焉卄焉的回家了。
回到银杏胡同,从对面而来的苏雪霁远远就看见了儿金金无精打采的从另一头走过来。
她身上挂满了东西,只是那神情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金金、金金?」他喊了几声,儿金金才如同大梦初醒的回过神来,这也才瞧见神色兴奋的苏雪霁。
他接过儿金金手里的东西掂了掂。「买什么呢,这么多?」
「给我俩买几身冬衣,我想着要入冬了,这儿的冬天不知道冷不冷?」
「这儿靠近上京,上京在北边,一入冬冷得很,过几日我想着上山砍些柴回来,冬天柴火炭都使得凶,不多攒些,一入冬柴火炭也会变贵的。」他被儿金金引着,这才想起过冬这件大事。
「我畏寒。」
「不怕,我下午左右无事,就捡柴火去。」县城人家的柴火都是用买的,城外的人会捡了带到市集去卖,仕绅人家也有固定给送柴火的人,他们初来乍到,柴火要是用买的太费钱,他年轻力壮,上一趟山也能砍不少柴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