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对劲。」郁珩说。
「是不对。」虽然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人人都说她朝气蓬勃、自带太阳,今天却……
两人对视一眼,同步上前、挡在她面前。
邵玖缓慢抬头,脸上有着明显的委屈,在灯火照耀下泪光闪烁,她随身携带的太阳失踪、灿烂消弭,只剩下苦笑与无奈,垮台的双肩让小豆丁看起来更小颗。
一个不经意眨眼,被排挤的泪水淌落,天气太冷,泪水在颊边凝成冰珠子。
两个男人同感错愕,事情好像……颇大?
「你还好吗?」难得地,郁珩流露出关心。
「我很好啊,我怎么会不好?我可是鼎鼎大名的玉福郡主呢,票选今年度最幸运人类冠军,小小庶女抬高身分、又蒙皇上赐婚,谁不好我都不会不好,我啊,好到不能再好了!」她傲娇地挺挺背脊,一连串的好,却好得泪珠子猛掉。
非常的欲盖弥彰,尤其是她的笑,盖到不能再盖的彰。「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很讨厌,讨厌争窈窕,讨厌棹歌惊起睡鸳鸳。
不过这种话只会换来男人的嗤之以鼻,他们会说不过是妻妾之争,谁家后院都会上演好几轮,这等小事不值得讨论;他们会嗤笑一声,然后感叹女人啊,总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所以她不说真心话。「我在赏月呀。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好诗!太好了,果然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才女,但是今晚才女的情绪明显不对。
「所以呢?赏完月没?赏完我送你回去。」
回去干啥?独守空闺吗?在棉被里翻来覆去,想像白莲赠英雄的缠绵旖旎?
「我、不、要!」她就要任性一回——在长大之前。
「马上就要宵禁了,无故在外游走会被送进大牢里,你想这样?」
送进大牢啊?那不就是白莲花红被翻浪,霸王花冷监泣伤?
呵呵,挺有意思的对比。「也行,还没坐过牢呢,尝尝滋味来点新体验。」
卫梓鑫失笑,邵玖是真的很有意思啊!
「想不想大醉一场?对你来说喝醉也是新体验吗?」他出言相邀。
于是两个高觌身影,中间夹着一颗矮萝卜,三人在月光下缓步前行。
郁珩和卫梓鑫都没安抚过哀伤的女人,只能依照男人的角度来处理棘手问题——
卫梓鑫先呵呵笑两声,笑声很干,比放了一个星期的吐司还要干巴。「听说裴夫人……」
「别喊我裴夫人。」
阴恻恻的声音在耳际响起,两个男人抖了下肩,看看左右……呃,是鬼还是……目光斜下度,是……不想被喊裴夫人的裴夫人?
「听说你的厨艺很好。」卫梓鑫决定从善如流。
没错,就是这样,女人心情不好只要猛夸一顿,坏情绪就会顺理成章过去。
「百味万源的菜单都是玖儿拟定的,她还定期教各分店大厨,玖儿待会儿要不要做几道菜,我那里有好酒,今晚不醉不归。」郁珩说。
他对女人从没这么上心过,邵玖算是破了他的先例。
卫梓鑫向郁珩投去深情款款的一眼,笑弯两道浓眉,太有默契了,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让她煮个菜、消耗伤心,几杯黄酒下肚,啥烦恼都抛向天际。
邵玖看看卫梓鑫再看看郁珩,男人都这么自我中心吗?看不出来她很伤心,竟还逼她做苦工?
郁珩接话,「我要吃松鼠鱼,那道菜太美味……」
松鼠鱼?他留在归雁阁了,害得松鼠鱼凝结出一层恶心的油脂,她眉睫下垂,泪水被逼出。
又哭?他讲错什么了?不能提松鼠鱼吗?郁珩满头雾水。
「吃别的菜也行,只要是玖儿做的,我们都喜欢。」卫梓鑫连忙改口。
「对对对!全都喜欢。」郁珩连连点头。
「男人的喜欢都这么肤浅、都这么没有选择吗?是不是只要是个人就可以喜欢?是不是只要待得够久就会喜欢?还是只要长成白莲状的,通通都喜欢?」
她猛地看向卫梓鑫,口气咄咄逼人,寒冽的目光里带着凛然气势,颇……吓人。
他连忙高举双手投降。「我……我不喜欢白莲花。」
她又看向郁珩,他也连忙挥手自证清白。「我讨厌白莲花。」
「是吗?」
「是是是、肯定是、绝对是。」两人异口同声、连连点头,只差没发誓要白莲花于人世问集体消灭。
「还好,你们够聪明,可天底下就有那种傻子,看不清白莲花的真面目。」
被褒奖了?嘿嘿……卫梓鑫咧开嘴,觉得他们最聪明的部分应该是——不喜欢女人。
女人好麻烦呐,可怜的梓青、翊恩,可怜的天下男性。
被夸奖的男人懂得继续加码的重要性,他们顺着邵玖的话往下说。「对,傻子可怜,看不清白莲花的真面目。」他们猜测,那个傻子应该姓裴。
「错,不是可怜,是可恶、可恨!」
呵呵……两人又干巴笑开,不解翊恩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第十二章 为大祸临头准备(1)
「夫人把砧板剖成两半了。」下人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惧。
「……」郁珩嘴角微抖。
「知道了,好生照看裴夫人。」裴梓鑫凝重回答。
「夫人把链子给弄折了。」
「……」郁珩颤抖中。
「知道了,好生照看裴夫人。」裴梓鑫舔舔干涸的嘴唇。
「夫人把锅子砸出大洞了。」
「……」郁珩困难地咽了下口水,该死的,翊恩怎么还不来?
「要不……别让她做菜,直接把她拉过来灌醉?」
「好主意!」郁珩起身,和裴梓鑫飞快走向厨房。
大厨二厨垂头丧气、欲哭无泪,养在缸里的鱼全被开膛剖腹,一条条躺在地上等着验尸,大大小小的砧板劈成柴堆,菜刀缺了口子、掉了柄,锅子阵亡七、八个,厨房一片狼藉。
可以确定忠勇伯府未来几日别想开伙了。
在一连串的深吸气深吐气之后,两人走进拥挤的厨房,蹲在猛往灶里塞柴薪的邵玖身边,问:「发泄够了没?」
「发泄?没有啊,我只是想做松鼠鱼。」她在笑,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郁珩将人提起来。「到前头喝酒去,一醉解千愁。」
「我又不愁,解哪门子的愁?」她又笑,笑得让人鸡皮疙瘩频频往下掉。
她不愁,厨房都变成这副模样,让她愁了,整座忠勇伯府岂不是要烧成灰烬?不过女人伤心的时候千万不能和她讲道理,直接以体型优势压迫她的举止更有效率。
郁珩抓起她左手。「无愁可解,那就寻欢作乐。」
「对,寻欢作乐。」裴梓鑫勾起她的右臂,两人合力往上一提,短腿玖的双脚离开地面在半空中晃荡,飞快被带离肇事现场。
借着几分酒意,邵玖揪起郁珩衣襟,把自己凑近那张美到爆表的脸,咯咯笑个不停。
「我没猜错对不对?你喜欢卫梓鑫对不对?呵呵呵……」
郁珩强忍胆战,把她的脸使劲往外推,圆圆的小脸被压得扁扁,却阻挡不了她奋力往前——谁教人家天生神力哮。
郁珩后悔了,比起灌醉她,烧掉厨房情况更好掌握些。
「走开。」郁珩想把人踢飞,可惜力有未逮,而邵玖那张得意笑脸,看起来很像刚刚强暴得逞。
裴梓鑫目瞪口呆,她这么敏锐吗?连朝夕相处的梓青都没发现,只见过两面的邵玖竟然发现了?他该不该杀人灭口?这么做的话,翊恩会怎样?
邵玖松开郁珩的衣襟,呵呵笑开,边拍手边喊,「在一起、在一起……」
一句疯话让裴梓鑫的杀气顿消,看着她的眼底多了几分研判。
「你疯啦?」郁珩受不了她,连忙换个位置,离她远一点。
卫梓鑫却想,她不排斥、不轻视他们吗?「她没疯,只是醉了。」
一醉解千愁,她的愁解脱,轮到他们发愁了——对一个知道秘密却又支持秘密的女人,他们该怎么处理?
邵玖趴在桌上,指着郁珩的鼻子,对他谆谆教诲。「既然爱上就别理会外人眼光,爱情得来不易,众里寻他千百度,要多少个蓦然回首,才能在灯火阑珊处遇见那份命定,要珍惜、要握紧,别让幸福在眨眼间失去。知道不?」
这话击上两个人、两颗心。
他们互望对方,眉宇展开透出淡淡笑意。「难怪翊恩会对她死心塌地。」
这么与众不同的女人啊!郁珩看着她,目光越发温柔。
再喝一杯酒,她借着酒疯爬到桌面,横过桌子、指着卫梓鑫。
「你!不要被别人的闲言碎语影响真心,不可以对我家冰山美人始乱终弃,就算你的身分很高级,也要对他忠实到底,不能左拥右抱、泡过一个又一个,那是渣男的行为,不可原谅!如果你敢让我家冰山美人伤心,呵呵……我发誓,一定会把你从龙椅上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