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眼看着永安侯那副窝囊样,这人办差倒是有几分本事,怎会骨头软到全听妻子的?过去不觉得怎样,连邵丞相也被说惧内呢,但是今日……却是越看越碍眼。
紧接着皇帝又想起裴曦恩,那桩事确实是老二的错,但老二为自己的错已经送了命,至于裴曦恩,难道不知女子贞节多重要,早该找条七尺白绫上吊自尽,他给县主封号,可不是为了替她增添颜面,而是提醒她做该做的事,岂料她竟不知廉耻,硬着头皮非要活下来……想到这个,他心情更怀了。
邵丞相苦口婆心道:「永安侯,我家孙女婿倒也没贪图裴家一针一线,只不过当时义愤填膺、话赶话做出傻事,你这个当父亲的怎能不阻止?眼睁睁看着他把亲母的牌位带走,还令他此生不得踏进永安侯府一步。这已经不是净身出户而是除籍呐,难道正妻已死,你还要与她和离?就不担心黄泉路上有何颜面相见?糊涂啊……真是太糊涂了。」
永安侯垂下眼睑,半句话不搭。
这副窝囊模样让皇帝更火大,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下达命令,「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风气可不能蔓延到民间!永安侯,三天之内把家产列成表呈上来,这分家之事,朕就费神替你主持了,郁爱卿,为平南侯追回母亲嫁妆一事就交给你。」
「臣遵旨。」郁珩扬声道,想起爱财的邵玖,这下子她会乐歪了吧?思及她的笑暦,突然间他的心情也跟着明媚。
永安侯和邵丞相退下后,卫梓青上前。「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奏。」
「说!」
「父皇让儿臣自选封地,儿臣考量再三,想选济州。」
「为何?」皇帝微哂。早就猜到了,毕竟老六为了盖宫殿,往那里投入不少银钱,听说这些年赚的全往里头填了。
不过这事他也有几分责任,毕竟两年前是他同意迁都的。
只是济州土地贫瘠,百姓稀少、生活艰苦,择封地择的就是税收,济州税收少得可怜,傻子才会选择那里。
「一来那里离京城只有半天路程,儿臣是做生意的,自然是要离京城越近越好。再者为了迁宫,儿臣在那里投下大笔资金,如今用不着了,便想着把那处宫殿改成景点,让游客去赏玩、住宿、饮食、消费,免得白白浪费。第三:济州土地贫瘠,百姓生活不易,但也因此土地取得容易,三年前父皇决定在济州建立港口,如今港口已接近完工,借港口之力,儿臣想把济州发展成商州,儿臣承诺,日后济州每年税收,五成上交国库。」
听着他的说法,板着脸孔的皇帝瞬间松开眉眼。
他家老六实诚啊,过去天灾地变、国库空虚,哪次不是他拿银子出来解决?
还有人嘲讽他不思正事,一心栽进俗气的黄白之物里呢,殊不知没钱万事难行呐。
若不是老六总拿银子往老四那个坑填,赵国有这么容易拿下?光是户部喊穷,百官的反对声浪,就能让老四寸步难行。
而今吃过甜头的老四,最近又蠢蠢欲动,打算把西南方的齐国给吞下……非常好,先帝在世时想一统天下却无法实现的梦想,看来是能在自己手上实现了。
这会儿,皇帝看着裴翊恩、卫梓青、郁珩几个,越看越心顺、越看越龙心大悦。「朕允了。」
郁珩绕去东宫,自从卫梓鑫被封为太子后,他经常往那里去、听说小皇孙认了他当干爹,现在负责给小皇孙授课。
其余两人一起出宫,他们脚步飞快,都急着回家跟老婆献宝。
裴翊恩眉开眼笑,这下子他把自家的一整笼包子都从狗嘴底下抢回来了,这几天玖儿心情郁郁,听见这消息应该会开心吧!
「翊恩,你家小豆丁还好吗?」
「还可以。」他说得模棱两可。
玖儿把管理后院看得太简单,进府后只将下人召集过一回,立下奖惩制度、让大家各司其职。
制度确实发挥功效,在分层负责的情况下,多数人都能将手边工作完善。只不过有更多的人想要一步登天、越过旁人,于是企图透过关系得到好处或者高升。
玖儿不懂得恩威并施也不会随意赏赐,事事照着制度走,在笼络人心上头,远远不如窈娘,但后院是玖儿的权利范围,他不想过度插手,只暗中敲打过总管。
「难道她不会为了采窈娘和你闹?」
是没闹,但……确实怪怪的。
他把窈娘安排在归雁阁,那里离主院稍远,平日两人碰不上面,他想,碰不上自然就没有纷争,只是情况好像没有他想像中乐观。
「难道嫂子会为了那几个姨娘跟你闹?」
于他们而言,姨娘的存在就和家里的摆设一般,是必要性存在,只要男人懂得节制,谨守规矩,别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就行——就算凤和长公主这么厉害的女人,父亲身边不也有三、四个姨娘。
「不会。」卫梓青长叹,就是不会才闹心……
「那你干么愁眉苦脸,应该高兴才对。」谁不想要娶个宽容贤慧的好妻子。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还想得此贤妻,人生大幸,但……」自从上次听过壁脚后,每回她把自己往姨娘那边推,见她对自己客气疏离,心底越发不是滋味。「她现在不会跟我撒娇置气,不会有事没事就想赖在我身上,对我有说不完的话,她独立得……让我心里不得劲儿。」
「终究是两个孩子的娘,许是长大了吧。」
「长大」两字刷地刨上他的心,他真要变成祖宗牌位,被高高供着?想起心如止水的周氏,不行、不要,他不想和语薬变成这种关系,他要恢复过去,要和她有说有笑、有商有量,他要成为她的依赖和重要。
「算了,我回去把那几个女人送走,先走一步。」
送走?自己听错了吗?那些女人是他花大把银子搜罗来的。「你不是说那些女人和衣服一样,可以用来妆点身分?」
「我是瑞王爷、天生的贵族,哪里还需要女人来妆点身分。」
顿悟了,他不想当语薬的「外人」,就得先把「外人」送走。
看着忧心忡忡的卫梓青,突然轻快雀跃起来,裴翊恩不懂,把自己说过的话当屁,可以这么理直气壮、惬意欢愉?
于是他认真把两人对话从头到尾想过数遍,越想眉头皱得越紧,难道老祖宗传下来的三妻四妾竟是错误的?
第十一章 白莲花再三挑衅(1)
永安侯甫离宫,身后立刻有人跟上,这期间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小尾巴紧紧尾随,当然侯府里的暗桩也不少。
回到侯府后,他朝主院走去,刚被皇帝训斥过的永安侯,嘴角竟然隐隐上扬,眉间勾勒出几分喜意。
然而在踏进房门、面对妻子时,他迅速收敛表情,垂下眉睫,嘴角僵硬,他不带情绪地将皇帝的命令告诉她。
没想到凤和长公主一听完立刻跳起来,她指天指地、用最恶毒的言语,把裴翊恩骂得臭头。
但是这次,面对她的愤怒,永安侯再没有惴惴不安,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发飙。对,他不害怕了……再也不害怕。
因为他见过碧玉了,知道整件事不是他的错,知道自己闯下的滔天大祸不会危及翊恩,这样就好,只要翊恩平安顺当,他就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妻子。
「贱货生的贱种就是龌龊,那天他在门外演那出,为的就是算计今日之事吧?想都别想,银子是我挣的,谁都别想从我手中挖走……」
她又叫又吼,低手抬手便接连摔碎数个杯盏,但仍然无法平抑满腔怒火,看见进门准备禀事的秋兰,想也不想就抓起茶壶往她头上砸去。
砰!秋兰始料未及,整个人因为重力往后仰倒,额头后脑接连受创,立即昏了过去,眼看鲜血从她额头汩汩冒出,染出一地腥红,她这才出了这口恶气,得到些许平静。永安侯冷眼看着发飙的她,嘴角浮上嘲讽,秋兰是她最得用的左右手,暗地里不知替她做过多少肮脏事,如今想打杀便打杀了?
也是,她哪会在乎下人的贱命,当年忠心耿耿的碧玉不也被她灭了口。
缓缓吐气,他做对了,对儿子的冷淡、严厉、打骂、推拒,通通是对的,不然……也许翊恩早就葬送性命。
在旁边吃果子的裴骏恩被满地鲜血吓得不断尖叫,他丢掉果子,胡乱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喊道:「死人、死人……好多死人……」
他始终没从宫变那天清醒过来,整天傻乎乎的,不对话、只会喃喃自语,没人听得懂他想要什么,别说读书学习,就连吃饭洗澡都得下人伺候,十三岁的少年,瞬间退化成三岁孩童。
叫喊间,一股尿骚味从双腿流出,裴骏恩把自己蜷缩成一颗球,抱头痛哭。
奶娘害怕遭到池鱼之殃,却也不敢不处理,这些日子二少爷身边的婢女已经生生被打死好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