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菲拿出火摺子,燃起事先备好的小油灯,踏着枯叶朝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厅堂走去。
玄学绍留给她的遗书上写着让她来此寻找遗落的半块玉佩。那玉佩似乎是她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当初玄学绍带走她的时候十分仓促,以至于让那块玉佩摔成了两半。
经过这么多年,玄学绍也不知道那半块碎玉还在不在,但那是玄凌菲认祖归宗的唯一证明,他才会让她回玄玥城寻找,并让她找回玉佩后立马去玄府。
可她不想去玄府,一点也不想,但玄学绍的遗言让她不能违背。
回来玄玥城已有一段时日,三个人的花费可不少,当初玄学绍带着刚满四岁的玄凌菲和不到六岁的玄小昭和玄子莫离开玄府,纵使身上带着大笔银两,经过十多年也早就花得差不多了,留给她的银两不过就剩下百来两,这一个多月住客栈外加吃食又花费了不少银子,再这么下去迟早坐吃山空。
这儿是皇都,并非他们过去居住的山林,她毫无根基,就是有谋生之计,想自立自强也得要时间,而她的丫鬟可不会给她时间,打一踏进皇都,玄小昭一张嘴便没停过,不停的唠念着要去玄府,她要是还想耳根子清静,回玄府是迟早之事。
既然早晚都得面对,不如早些把玉佩找回来。
走进满是蜘蛛网的厅堂,她沿着玄学绍留给她的线索一路往他当初捡到她的地方走去,仔细地找寻着。
寒风呼啸而过,刮在这毫无人气的宅子,发出如同鬼魅啼哭的声响,加上宅子里除了玄凌菲手上那彷佛随时会熄灭的油灯外没有丝毫亮光,反倒是那油灯的光打在荒废已久的家俱上,显得鬼影幢幢,令人惧怕。
这儿是梧桐街出了名的凶宅,别说是姑娘家了,胆子小一些的男子都不敢只身一人来此,偏偏玄凌菲像没事人一般,慢条斯理的翻找着屋内的每一寸,就像在自个家似的,自在得很。
「看样子是真不见了……」找遍了整个宅子都找不着,玄凌菲这才拍了拍沾染灰尘的衣裙站起身。
既然找不到,索性就不找了,毕竟年岁已久,中间发生过何事她也不知晓,她再这么找也是徒劳无功,或许寻个白日再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也说不定。
端着在风中摇曳的油灯,她缓步朝门口走去,就在她准备离去前,脚尖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是……」她看着因她这一踢而飞撞到石阶后落在枯叶上的玉佩,弯下身将它给捡了起来。
那不是她找寻的碎玉,而是一块完整的玉佩,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皎洁且明亮,然而就在玄凌菲握住那块玉佩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犹如洪水一般,刹那间朝她脑中涌入——
两个小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脸蛋憋得通红,一名美妇神情哀伤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婴儿,她伸出手抱了哭声较小也较为瘦弱的那个孩子,美妇脸上满满的泪痕,不舍的揽着怀中的婴儿,泪水不停的落在她粉嫩的小脸上。
看着这画面,玄凌菲心口一缩,像是能感受到那名美妇心中的痛,那千般万般的不舍,化作一股窒息般的痛楚,让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美妇颤抖的将一块玉佩系在婴儿的襁褓上,接着一名黑衣人便抱着那个孩子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痛哭失声的美妇。
画面一转,玄凌菲看见了一场大火,火舌犹如狰狞的魔鬼,不停向四面八方吞噬,周围的高温像是能在瞬间烧毁一切,火焰不停的蔓延,一路从屋角往正房烧去,四周满是救火的人们,却没能将大火熄灭。
从人们慌张的面色看来,里头似乎困着什么人,就在屋舍将要倒榻之际,她看见一道身影在最后一刻从火场冲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那救人的男子背上全是火,可他却不急着扑灭,而是将怀中的小婴儿交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那被迫抱着婴孩手足无措的身影让玄凌菲感到一阵眼熟,正想看仔细,画面又变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正是宅子外头的红枣树,她看见一名覆着面纱的女子慌不择路的在院子里跑着,玄凌菲看不到她的脸,却能从她颤抖的身子看出她在害怕,然后就看见一块东西从她身上落了下来,似乎是被自己握在手中的玉佩。
她在怕什么?
很快的,玄凌菲就知道她在怕什么了,她躲进了屋里,将手上的烛灯给熄了,正打算将门落锁时,玄凌菲看见一个男人扳住了她正要阖上的门,她大惊失色,转身便跑。
但那男人岂会让她跑?一手将她拉了回来,用力甩到早已覆了厚厚一层灰的床榻上,双手覆上了她细致的颈项……
画面到此为止,玄凌菲也在这时从玉佩传来的记忆中清醒了过来。醒过来的她小脸苍白如雪,冷汗涔涔,整个人彷佛大病一场般,连站都站不稳。
「小姐!」玄小昭一进门就看见往下栽去的玄凌菲,忙上前将她扶住。「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那模样吓坏了前来找人的玄小昭和玄子莫,尤其是玄小昭,在扶住自家小姐时,发现这大寒天的,她身上的汗却几乎要浸湿那用银线绣了紫堇花的袄裙。
「离开……扶我离开这里。」玄凌菲很虚弱,这是她发现自己拥有感应能力后第一次这么的虚弱。
两人见她如此,也不敢多问,忙带着她离开。
直到三人离开后,那红枣树下缓缓浮现一抹白影,那白影十分的模糊,眼神凄凉的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大雪如一件硕大的鹅毛绒衣覆盖住了整个皇都,丰厚的雪量,让人们露出喜悦的笑容,瑞雪兆丰年,这明显是个好兆头。
寒风夹着风雪灌入窗棂里,吹打着门窗,咯吱咯吱的响声持续不断,好似随时都会被吹塌。
「怎就突然下起了大雪?小姐一直不醒,这可怎么办才好……」看着窗外如鹅毛般连下了好几日都不消停的雪,玄小昭着急不已。「还是没有大夫肯出诊?」
玄子莫摇首,显然已去找过大夫,身上、肩上全是被雪水浸湿的痕迹。
「那可怎么办?这都第三日了……」玄小昭都快急哭了。
那日从梧桐街回来后,玄凌菲就陷入了昏睡,两人见状立马就明白自家小姐定是又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玄凌菲拥有着很特殊的体质,只要触碰到某些拥有执念的亡者遗物,就能看见他们生前的记忆。
这并不是什么好能力,除了让玄凌菲从小到大都被当成异类外,还会在读取那些亡者的记忆后身体虚弱,陷入昏睡。
然而以往就是发生这种事,玄凌菲最多也就昏睡一日,从不曾像这次竟昏睡了整整三日不醒,正因如此,玄小昭才会紧张。
玄子莫见状,再次转身而去,玄小昭知道他这是要再去找大夫。
第二章 凭实力单身(2)
就在玄子莫离开没多久,玄小昭便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
「水……」
「小姐!」玄小昭惊喜的看着睁开双眼的玄凌菲,忙将她给扶起,倒了杯水给她。
玄凌菲像是渴极了,捧着茶杯一口气灌下,连要了三杯才止住。
见她似乎恢复了些精神,玄小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外头的雪花一般落下。「小姐,你这一次真的吓死小昭了……」
玄小昭平时是话多,可也是因为关心玄凌菲,见她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玄凌菲难得有些愧疚。「我没事,就是睡得比较久一点……」
她知道玄小昭肯定是想起自己六岁那年重病的事,她六岁那年在山里捡到了一把破损很严重的弓,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有着触碰东西能看见亡者记忆的能力,毫无防备的拿起那把弓,却看见了一名老猎人握着弓不停的跑,他身后是一只足足有两个他大的猛虎,然而只有两条腿的老猎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山中的霸王,最后竟活生生被猛虎给撕去了头颅,那头颅在落下时还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那画面对一个仅仅六岁的孩子实在太过骇人,毫无悬念的,小凌菲就这么吓病了,高烧了整整七日,命险些就没有了。
那一回正是玄小昭提议要和她玩找宝物的游戏,否则玄凌菲也不会去捡那把弓,为此玄小昭一直很自责。
但在玄凌菲看来,她具有那样的能力,就是不拿那把弓,也迟早会有类似之事发生,她并不怪她,偏偏这丫头很死心眼,死死记得这件事,只要她一「犯病」便要自责一次。
但这一次倒是真吓到玄凌菲了,她能看到亡者的回忆,并感受到他们的执念及怨恨,却看不到他们的脸,也听不到声音,就像是过路人一般,她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