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以怜见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本就被那女尸吓得发软的身子更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不料却踩到了裙摆,顿时向后一摔,狼狈至极。
她这一摔,让众人更加怀疑,她倍感压力的脱口而出。「不、不是我!是、是她自己掉进湖里的,不关我的事!真、真的不关我的事……」
玄以怜吓坏了。她一直被汤琴兰保护的极好,与玄凌菲一样,自小便是摸着琴棋书画长大,甚至被养出了个才女之名,可就算如此,她与玄凌菲依旧差了十万八千里。
汤琴兰的教导,是为了让她为家族争光,教导的除了才情之外,便是女子四德,是奔着后位而去。
玄学绍对玄凌菲更是严厉,除了这些外,还让她学会许多不该是女子所学之物,这也导致同样是玄家女,一个遇事沉稳,一个却自乱阵脚的反差。
玄以怜若是能维持以往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或许再哭个两声,请求跟上前去照料,众人定不会如此反应,毕竟她温柔可亲的形象已根深蒂固,怎可能因为玄凌菲一句话便打破?
偏偏她自己做贼心虚,此时的慌言慌语、眼神闪烁不定,更像是不打自招,让众人对她更是心疑。
宁夜洛自然信玄凌菲,虽然玄凌菲并未多说,但他看玄以怜的的眼神已是冷然,若非玄凌菲临走前让他先调查女尸一事,他肯定不会这么放过她。
就在这时,收到通知的冯青赶到,看着面前的浮尸,面色凝重。
「今日参宴者可先行离去,将这两日筹备桃花宴的宫人带上。」宁夜洛命人将现在看戏之人净空。
「洛儿,难道凶手不是今日桃花宴之人?」宁贵妃本以为她头一回主办桃花宴便出了事,心情正差,没想到这人竟不是今日死亡?
宁夜洛摇头。「这女尸死亡时辰应有一天以上,实际死亡时间还得让仵作验过才准确。」
若人是死于今日,在场之人定是走不得,可那女尸的手皮肤皱缩、苍白,已呈浸渍状,这种情况只有入水后十二个时辰以上才会显现,且女尸身上已有些微的腐败迹象。
腐败在夏日一般要经过两日左右才出现,冬日常要七日以上,此时为初春,气候正在转暖,出现这样的状态少说也要三、四日的时间,因此他推断,人并非死于今日。
宁贵妃闻言,虽松了口气,却仍拧着眉。「究竟是谁胆敢在飞雁殿杀人?查!一定要给本宫彻查!」
闲杂人等很快便被屏除,留下的只有宁贵妃与高晏菁,除此之外便是这几日在飞雁殿中筹备的宫人了。
宁贵妃身为主办人,自然得留下来主持,高晏菁则是因为没见过儿子办案,也跟着留了下来。
宁夜洛办起案来一向雷厉风行,三十多名宫人分开审讯,在结果出来前,自然得先查出女尸的身分。
「将这阵子失踪的少女画像呈上。」宁夜洛吩咐,并与仵作一同验尸。
女尸的五官已泡得肿胀,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只能从大致的身量与身上的衣物追查,偏偏女尸身上穿着寻常下人的衣物,皇都里的下人何其多,若真要一个个找,何时才找得完?
但宁夜洛自有他查案的手法,他让人绘下女尸身上衣物的款式、颜色,又让人查清衣物的织料为何,接着让人到皇都的布庄询问,不一会儿便查出此衣出自东市的绸缎庄,循线追查,女尸竟是翰林院常学士府中的下人,也就是最后一起失踪案的主角。
高宴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厉害,这人都泡得不成样了,他竟还查得出来?看来他平时看的什么《洗冤录》、《剖尸案》,还真不是看假的……
身分找着了,接下来便是认尸了,还有,就是为何常学士府里的下人会出现在飞雁殿,并且死在此处?
这事仍要细查,就在这时,玄凌菲已换妥了衣物,重回现场。
她朝宁贵妃行了个礼,这才问向宁夜洛。「可查出死者身分了?」
「你怎么出来了?」宁夜洛见她竟跑出来,拧眉便问:「脚伤可好?」
春日湖水仍寒,她一个女子毫无准备便跳入湖中救人,还拐了脚,不好好在屋里歇着,就不怕真染了风寒?
「不碍事,陆清处理好了。」玄凌菲朝和她一块前来的陆清点头表示谢意后,才转头问他。「查得如何?」
陆清?才替她医个脚伤,竟连名字都唤上了?
宁夜洛双眸一沉,看向跟在她身后的男子,来人朝他露出一笑,那笑容说有多碍眼便有多碍眼。
他清楚此时此刻不是追究之时,沉声道:「初判死亡时辰为三日前子时前后,已查出女尸身上衣物为翰林院常学士府里下人的服饰,身分待确……」
宁贵妃与高晏菁对看一眼。显然从玄凌菲出现便感到讶异,眼下又见宁夜洛向她说明,更是万分的好奇。
这姑娘是要验尸?
两人十分默契的没有开口,双眼发亮的看着眼前正围着女尸「谈情说爱」的一对……呃!璧人。
「她非溺死。」玄凌菲看着那面目不清的女尸,一开口便说出了重点。
跟着玄凌菲一起回来的人还有阎承烈,他好奇的问:「你怎知她不是溺死?」
玄凌菲看了他一眼,有些事用说的不如用做的,她向仵作要验尸服,却被宁夜洛阻止。
「我来就好。」他喜欢她验尸时的从容与冷静,但她受了伤,自然不便再做这些事,于是他穿上了验尸服,打算亲自动手。
见状,宁贵妃拧起了眉。
宁夜洛乃大理寺卿,验尸这等事他根本不需动手,再说,仵作是贱籍,他这般作为,若是让人看轻了该如何?
她正想出言阻止,便见高晏菁朝她摇了摇头。
自家儿子她了解,同他爹一样,就是个宠妻狂魔,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急着相护,阻止了也没有用,倒不如乖乖看着便是。
宁夜洛准备完毕后,便弯下身开始验尸。
「溺死者,指必青紫,口唇、颈项并无损伤,且肚腹会因大量湖水而呈现膨胀状态,口鼻内定有泥沙,溺死之人会在求生过程中挣扎,通常指尖夹缝中定有泥沙与水草,但这些状况死者皆无,因此判断死者并非溺死,而是死后抛尸。」宁夜洛一一查看死者的口鼻、腹腔、手指尖。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死者衣物凌乱,一只鞋脱落遗失,另一只鞋底磨损严重,判定死前定有剧烈挣扎,再看死者腰带……这系法似乎与女子穿戴有所不同,似乎是有人替她系上,不排除死前遭遇凌辱。」
宁夜洛话音刚落,冯青派去常学士府里之人正巧回来。
「禀大人,常学士府里前些日子的确有名丫鬟失踪,那丫鬟正是常小姐的大丫鬟,名唤品秋。」
「不对!」
正当众人以为死者身分确认时,玄凌菲突地开了口。
「何事不对?」宁贵妃问。
玄凌菲来至死者身旁,沉声说:「她不是丫鬟。」
「这话怎么说?」高晏菁看着面对死尸面不改色的「未来儿媳妇」,「她穿着常学士府中的下人衣物,常学士府里又刚好失踪了名丫鬟,她如何就不是了?」
「她有穿耳洞。」玄凌菲指了指死者耳上那肿胀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又说:「且她的牙有补过。」
这话让高晏菁挑起了眉。
在玄玥王朝,只有贵女才能穿耳洞,寻常的姑娘、妇人可不能,再说到补牙……
牙齿矜贵,坏了便没了,这补牙的工匠又少,更别说能替女子补牙的牙匠,就她所知,整个皇都也就三名女牙匠,个个要价不菲,补一颗牙少说百两银,这还不算材料费用,一个寻常的丫鬟怎可能有那钱去补牙?
宁夜洛闻言,这才再次细验,果然发现死者口中有补牙,且瞧着似乎是新补不久,于是道:「查,我要这几个月内有补过牙的女子清单。」
「不必查了。」玄凌菲再次开口,低声道:「请常学士来收尸吧,此人乃常学士的嫡女,常金凤。」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怔,只有宁夜洛脸色平常,来到她身旁问道:「你如何知道她是常金凤?」
别说玄凌菲没见过常金凤,就说眼前尸体浮肿不堪的模样,就是至亲之人都难以认出,她是如何知晓得?
「自然是她告诉我的。」玄凌菲瞒谁都不会瞒宁夜洛,倘若两人真有缘成为夫妻,自己这体质他迟早也得知晓。
宁夜洛看向女尸,许久不语。
他知道这女尸不可能无故浮出,女尸会这么巧的在玄凌菲两人落水之际浮出,一方面可能是阎承烈救人时不小心扯断了水草,这才让尸体浮起,另一方面便是因为玄凌菲了。
之前,他不明白玄凌菲为何能一语道破豆腐西施案,如今看来,难不成也是已逝的豆腐西施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