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菲可以不在意这些下人背地里骂她,却不能允许他们看轻玄小昭。
这是秦嬷嬷头一回见到玄凌菲。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外头披着一件血狐毛皮制成的斗篷,身姿优美的站在屋前,一头长发随着寒风在身后飘逸飞舞,脸上覆着一层面纱,仅露出那双沉静又明媚漂亮的双眸。
玄凌菲回来玄府已有半个月之久,老太君免了她请安礼,她也是心大,还真就不去松竹院请安了,成日窝在这玲珑阁中,几乎足不出户,即便府中将她传得十分难听、即便大小姐在丫鬟的编制与吃食上苛待她,她也从不反应,就像只逆来顺受的猫。
本以为这一回二小姐一样会闷不吭声,不料却为了个丫鬟出头。
「二小姐。」
秦嬷嬷自恃是玄以怜的人,对玄凌菲这没有爹娘撑腰的孤女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仅仅是喊了声,连礼都没行。
「既然知道我是二小姐,自然也知这玲珑阁是我的住所,你说搜就搜,可有把我当主子?」
秦嬷嬷怔住了,还未答话,便又听她接着道——
「你是哪个院子的粗使婆子?难道不知擅闯主子的院落会有什么下场?」玄凌菲对她身上那比寻常下人还要高贵几分的衣料视而不见。
粗、粗使婆子?秦嬷嬷那高傲的脸蛋差点没气歪。她堂堂一个管事嬷嬷,竟被她当成粗使婆子看待?
深吸一口气,她正要反驳,却听见玄小昭清脆的声音——
「依照府里的规矩,擅闯主子的院落,轻则打板子三十下,重则全家发卖。」
身为玄凌菲的贴身丫鬟,她一进玄府便把这儿的家规与人口背得滚瓜烂熟,这是她到一个新的地方的习惯,毕竟是之后要生活好一阵子的地方,知己知彼才能安心。
玄凌菲听了微点头。「小昭,把人给绑起来,扔到松竹院去,念她是初犯,发卖就不必了,但板子一个都不能落。」
「遵命!」玄小昭早看这些奴大欺主的家伙不顺眼了,难得小姐今日开尊口,她自然不会放过,一个箭步上前,在秦嬷嬷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的手臂给反扭在背后。
「你做什么!」秦嬷嬷还在傻眼状态,便让人给压制了,吃痛大喊。「我可是大小姐身旁的管事嬷嬷,奉命前来找寻失踪的三小姐,你还不放开!」
秦嬷嬷吓到了,本以为是只温驯的猫,不料是只藏着牙的虎,感觉自己一双手几乎要被扭脱了,这才忙将自己搜院子的原因道出。
「三小姐不见为何擅闯我的院子?」玄凌菲扫了她一眼。「人失踪你该去报官,而不是抓贼似的连通报也不通报一声,闯进来便要搜,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玄府的二小姐成了贼似的。」
她是懒,也怕麻烦,但不代表人家上门打脸她会不吭声,饭菜的事小,这偌大的院子只给她几个瘦弱的小丫头洒扫也无所谓,她不是废人,动动手不会少块肉,更何况打理自身这种事她做了十多年,多了人伺候还嫌碍事。
可打扰到她的清静那就不可饶恕了,要知道她容易头疼,头疼的人最怕吵了,谁吵着了她让她不得安宁,那对方也不用想安宁度日。
「我只是奉命行事。」秦嬷嬷忍着痛,双眼满是怨毒。
「是你的主子让你这般不守规矩?」
「我……」秦嬷嬷哑口无言。的确是大小姐给她权力肆无忌惮,甚至吩咐给二小姐一点颜色瞧瞧,可这话她怎么能说?
见她答不出来,玄凌菲又道:「小昭,一个奴才连自称都不会,该怎么罚?」
「掌嘴三十。」玄小昭大声道。
玄凌菲点头。「记得。」
「是。」玄小昭扭着人便要押去松竹院。
秦嬷嬷顿时慌了,忙喊。「你们还不快来救我!」
她这一喊,一旁傻站着的粗使婆子们这才一涌而上,可人还没靠近,便被玄小昭一人一脚给解决了。
秦嬷嬷见状脸色发白,这才知道怕。她的权力是大小姐给的,可府里真正的掌权者却是玄老太君,这位玄府的老太君最注重的便是规矩,倘若她真被扭送到松竹院,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就在她打算开口求饶的时候,院外却传来一声娇喊——
「等等!」
第四章 小橘子勾起回忆(1)
秦嬷嬷看向那赶来的华丽衣影,眼泪都快落下了。「大小姐!」
玄以怜见自己的管事嬷嬷被玄凌菲带来的丫鬟给押着,心里大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发生何事?妹妹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玄凌菲看向她,清丽的眸子平静无波,淡淡的吐了句,「以下犯上。」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足以定下秦嬷嬷的罪。
玄以怜脸色极差的看了一身狼狈的秦嬷嬷,她会赶来,自然是有人通报,而她也的确让秦嬷嬷有机会便教训教训玄凌菲,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么烂的招数。
狠狠瞪了秦嬷嬷一眼,她才旋过身,软声对玄凌菲说:「二妹妹,秦嬷嬷也是心急,三妹妹失踪大半天了,整个府里都寻不着,这才会跑到你这来找,当然,也是我教导无方,她是我的管事嬷嬷,我在这代她替你赔不是,你就饶了她这次,姊姊改日再向你赔罪可好?」
她厌恶玄凌菲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出一副好姊妹的样子,说真的她自个儿都觉得恶心。
谁知她已拉下脸面,玄凌菲却一点也不领情。
「不好。」玄凌菲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对玄小昭说:「快去快回,不然饭菜真要变冰渣子了。」
她还没用膳呢!肚子饿,脾气自然也不好,更何况她十分清楚玄以怜的真面目。
「是!」玄小昭高兴的押着秦嬷嬷,闪过玄以怜迳自离去。
玄以怜见状,脸上的笑容险些崩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那气得发抖的嗓音。「几年不见,二妹妹脾气倒是没变。」一样这么讨人厌、惹人嫌!
「你也没变。」玄凌菲笑了。一样那么假惺惺、装清高!
两姊妹眼神交锋,眼底闪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光芒,半晌,玄以怜率先开战。
「二妹妹住的可好?皇都比不上山里空气清新、自由自在,今日见到妹妹,还是那么无拘无束,想必是自在惯了,若是妹妹感到拘束、住的不习惯,尽管说就是,姊姊定会想办法达到你的需求。」她只差没说玄凌菲是个什么礼数都不懂的野丫头了。
「住是住的惯,就是吵的很。」玄凌菲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又道:「山里的空气确实清新,不像这儿乌烟瘴气,就是畜生都知道看人脸色求生存,知道成日吵闹只会提早让人给宰来吃,偏偏有些人却不懂,你要是有心,就让我耳根子清静点。」
她不是白莲花,懒得和玄以怜玩文字游戏,她就是嫌弃她的人跑来她的院子里撒野,连畜生都不如。
玄以怜的笑容不见了,几乎是咬着牙道:「玄府人口多,吵一点是正常的,妹妹过阵子就会习惯了。」
说她的人是畜生?很好!那她就让她知道什么叫真的畜生。
「成!」她没了笑容,玄凌菲倒是一反常态的笑容灿烂。「我也不介意多跑几趟松竹院,人多才热闹,你说是不?」
「你!」玄以怜差点忘了她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儿,压根没在管脸面,身为一个野丫头更不会在乎什么形象的问题。
想通这点,玄以怜这才惊觉,除了饭菜、下人这些对她而言不痛不痒的小事外,自己竟没有什么能拿捏她的地方,最后只能冷着脸说:「找三妹妹要紧,姊姊改日再来找你『叙旧』。」
「不必了,吵。」她毫不给情面的拒绝。
这一句让玄以怜再也忍不住,她不过就是客套话,玄凌菲还真当她会来?
脾气眼看就要爆发,这时却传来一道软糯的嗓音——
「这儿怎么这么热闹?」玄以雪看着眼前的大阵仗,讶异的问。
她这一出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玄以雪发现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吓得后退了几步,「你、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么?难不成是我忘了擦嘴?」她抡起袖子抹了抹刚吃完猪蹄的小嘴。
玄以怜见她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管事嬷嬷正因她而受罚,险些没上前拎起她白嫩的耳朵。「你跑去哪了?知不知道娘找你快找疯了?」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蠢猪似的妹妹?
玄以雪自小就不爱说话,常常一连好几日也不吭一声,且十分怕生,成日不是藏着就是躲着,总是让人整屋子的找,这些年下来众人也习惯了,大约能抓出她躲藏的地方,可自从今年夏初她不小心掉到池塘大病一场后,整个人都变了。
她变得十分聒噪,也不似以往那般怕生,甚至常逗得母亲哈哈大笑,要不是她常失踪这一点依旧未变,玄以怜都要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她的亲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