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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紧眉心,他担心方氏借题发挥,但是再担心终得面对……

  章政华叹道:「来人,去将大姑娘放出来。」

  「是。」柳姨娘的贴身丫头屏儿拿起钥匙,领命而去。

  墨然、白景想也不想,随之跟上。

  祠堂前方,白芷、白芍急得团团转,两人来回踱步,看得人头昏,方氏和心腹丫鬟紫儿、青儿坐在台阶上,一日加上一夜,她们不肯离去。

  紫儿满腹抱怨,老爷明知夫人体弱,怎如此狠心,任由夫人再三恳求也不放姑娘出来?

  门里,听着打板子的声响,那板子一下下全打在夫人心头上呀。

  青儿给夫人倒杯热茶,伺候夫人多喝两口,再拢拢夫人身上的被子。

  地上凉、夜里更凉,夫人已经咳一整个晚上,喝再多热水、吞再多汤药,都止不住咳嗽,瞧着夫人眼下发青、心力交瘁的模样……她也忍不住想骂人,难道老爷真要宠妾灭妻,真要把柳姨娘和二姑娘给抬到夫人、大姑娘头上?

  主仆紧蹙双眉,抿直的唇发白,隔着门,她们听见柳嬷嬷对章瑜婷的吼叫,越发心焦。

  远远地,墨然、白景看见方氏几人,连忙加快脚步,到了近处,墨然见方氏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告罪一声,便抓起她的手腕细细把脉,这一号脉,两道浓眉蹙起。

  方氏轻道:「我没事,但瑜儿……」

  「夫人放心,章大人决定放小师妹出来了。」白景抢着回答,不满地觑一眼还在后头、慢吞吞挪步的屏儿。

  屏儿恨不得一步当三步走,多拖点时间让大姑娘再吃点苦头,好教她明白,等姨娘抬为平妻,三姑娘身分可就半点不输了,往后看谁还敢欺凌。

  眼看墨然表情凝肃,白景心头一紧,章夫人情况肯定不妙。

  小章鱼旁的不在乎,就在意她的亲娘,经过一夜折腾,不晓得又得喝多少药才够,小章鱼知道后、肯定要心疼了。

  她是为了方氏才跪求师父收徒的,他还记得当时她天真道:「我要学医,要让娘亲活成千岁老人精。」

  他却只觉得小章鱼很傻,再好的医术,也救不回无命人,她的娘啊……在这章府,早晚会熬得油尽灯枯。

  倘若真到那天,没有母亲护着,再加上章大人那样的亲爹,小章鱼日子还过不过了?

  白景越想眉头越紧皱,到那时候……把小章鱼抓回家吧,有他护着看谁敢动。

  知道女儿要放出来了,方氏松口气,身子瘫软、倒在丫头身上。

  墨然柔声安慰,「夫人别急,小师妹见您这样会难受的。」

  方氏明白,自己肯定虚弱极了,这模样万万不能让瑜儿瞧见,否则她对相公的怨对心定会加深,但是不瞧一眼,哪放心得下?

  这时,磨磨蹭蹭的屏儿终于走到祠堂前,钥匙插进沉重的大锁,接连转几下,终于打开了锁,两扇沉重大门往里推。

  屏儿细声细气道:「老爷让大姑娘出来。」

  他们跟在屏儿身后,看见章瑜婷倒在蒲团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着,柳嬷嬷高高举起的板子竟然又要落下。

  白景怒火中烧,推开屏儿直冲进屋,想也不想地一脚踹上柳嬷嬷,她接连退开数步,直到后背撞墙才稳住身形。

  墨然将方氏交给青儿、紫儿,自己快步进屋,蹲到师妹身前,为她号脉,这一把脉,平静的表情出现裂痕,对着柳嬷嬷冷笑道:「这位嬷嬷不简单呐,要把主子打死是吗?」

  打死?方氏心跳飞快,这是相公下的命令吗?章欢婷还没死,他就急着让瑜儿偿命?怎么可以,瑜儿是他的亲骨肉啊,虎毒不食子,为了柳云娘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心情激荡、一口气喘不上来,方氏晕过去。

  「夫人,您怎么了?」

  青儿惊喊,祠堂里乱成一团……

  腿肿了,膝间像有几百根针同时戳刺,受寒了,她感觉自己被放在火炉上烤,全身伤得厉害,因为刺刺辣辣的疼痛感不时升起。

  章瑜婷不想张开眼睛,不想看到排得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

  因为那会提醒她自己顶着什么样的姓氏。

  她再痛恨,都无法刨掉挂在自己身上的姓氏,不想掉的眼泪在眼眶里充盈、不想记住的委屈在胸口泛滥,她多希望,自己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醒了就睁眼、别装死。」白景口气凶巴巴。

  是四师兄?她直觉睁开眼,对上白景含着怒气的眼眸。

  这么生气?为什么啊……她做错事?还是又赢他一回?

  沉重的心情,在对上白景这个生气包时消散,她甚至笑了。

  真好……是四师兄还有大师兄,是啊,她还有师兄,还有师父,还有疼爱自己的娘亲,少了亲爹也什么关系,「爹爹」这种东西,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对吧?

  「还笑!」白景气歪,一把掐上她的脸颊。

  「疼。」她甜甜的撒娇声,让墨然、白景放下心。

  「你还知道疼,真看不出来哪里聪明了?分明和以前一样笨!」白景气急败坏,又戳她额头。

  额头的疼痛……真鲜明、也真甜蜜。

  章瑜婷在笑,但眼睛一眨,眼泪立刻掉出来。

  老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小章鱼哭了?那得是多委屈啊……

  墨然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放在膝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而本来决心要教训她的白景手足无措,问:「真掐痛了?」

  白景的紧张让她开心,格格轻笑声起,她又哭又笑,让人心头泛酸。墨然揉揉她的头发,问:「既然不是你把人推下湖,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哪有时间解释啊?那位章大人连问都没问,巴掌就下来了呢,怕是心急着要打掉她的狡辩……对这个家来说,她说什么都是狡辩,母亲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她们母女肯定欠这个家很多,得用一辈子来清偿才够。

  她骄傲道:「相信我的人,不必解释也会明白,不相信我的人,再多的解释也只会认为我在狡辩。」

  「不想解释,那求饶会不会?嘴上几句违心话,就能换膝盖十二个时辰的康泰安宁,不划算吗?」白景用药酒推揉她发紫的膝盖。

  「不划算,我又没做错。」

  白景瞪她,「讨得皮肉受苦会比较舒服?」

  不舒服啊,但是皮肉受苦……章瑜婷翻开掌心,黑雾已然散尽,太好了!霉运度过,她不必再悬着心。

  「你倔强、你倒霉,可是受苦的是章夫人。」墨然苦口婆心。

  「娘她……还好吗?」她连忙四下张望,没见到人影,她顿时悬心。

  「你在里头关一夜,她在外面熬一夜,她怎么能好?」白景故意急她。

  她立刻就要跳下师兄的大腿,「我去看看娘!」

  墨然圈紧她的腰,不让她下地。

  「腿都伤成那样了,要去哪里?」白景用力一揉,痛得她嘶地倒抽气。

  墨然也跟着安抚,「别急,我给你母亲号脉开药了,喝过药后,她已经睡下。」

  「严重吗?」

  「她受风寒,普通人三、五天就能下床,但你娘的身子……」

  大师兄未竟的话她明白,这回娘生病,怕是又要卧床一段时日,好不容易才有几分起色的身子又一下子垮掉。

  她后悔,早知道就不救章欢婷,反正黑雾收走,章欢婷不会有事。

  墨然叹道:「知道后悔了?以后做事之前多想想,别赌一口气,赔上那么多。」

  章瑜婷不答反问:「我父亲呢?有去看看娘吗?还是在柳姨娘院里?」

  「夫人让我转告,章大人知道错怪你了,你别气,他心里也不好受——」

  墨然话说一半,她把话给截走。

  她怒道:「他好不好受关我什么事?难道还要受害者对他温言婉语,安抚他受创心灵?」

  「傻瓜!他心里不好受,自然要想方设法补偿你,但你若是这副态度,继续顶撞他,一句不孝压下来,别说拿到好处,说不准还要埋怨章夫人没把女儿教好。」白景一面训一面揉,下意识力气加大,疼得她哀哀叫。

  「要好处,我自己挣,才不看人脸色。」她蹶起嘴。

  「笨,女人的武器那么多,你偏要选择赤手空拳……」

  白景还在教训中,章政华提脚进屋,看见长女苍白脸色时,心头一阵愧疚。

  他问清楚了,瑜儿没欺负欢儿,还下水将欢儿救起,否则欢儿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看见章政华,墨然将师妹放上床、白景拉下她的裤子,两人一起退开。

  章政华轻触女儿额头,烧退了,「好好养着,想吃什么,尽管让厨房做。」

  「是。」她客气而疏离,笑意未达眼底。

  她很清楚这就是父亲的道歉方式,若是够聪明就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再撒娇几声,累积父亲对自己的喜欢,但是抱歉……她不!她才不要让他的愧疚感消弭得顺理成章。

  「这事你别怨欢儿,真要怪,就怪你母亲处事不公,倘若章家三个姑娘的定例相同,也不会因为一支珍珠簪子惹出这么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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