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是不是该回暖阁了?」姚光站在主子爷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估计孟乐雅应该表演完了,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提醒,不是不识相,而是桌上还有几堆如山高的奏折要处理,他可不能让主子爷熬夜伤身啊。
傅言钦只是以眼角余光瞟他一眼,他吓得立即低头,不敢再多话。
孟乐雅也是弹琴,表演平凡,毫不出挑,跟前一个弹琴弹得零零落落的殷如秀相比,她们俩肯定是敬陪末座。
相对于其他秀女卖力表演,孟乐雅如此平凡的表演看在秦太后眼里实在有些不满,再加上秦佳音在一旁出言挑拨,「太后娘娘,孟三姑娘看来是不在乎这个事儿,有些敷衍啊。」
「请太后娘娘见谅,三妹妹的心思都在别的方面,如此应付着实不该,但也是我这当姊姊的没有尽到督导责任,请太后责罚。」孟诗雅连忙离座,到太后跟前屈膝请罪。
孟书雅也紧跟在身后一福,「请太后娘娘恕罪。」姊妹俩气她丢脸,但又不得不表现姊妹情深。
孟乐雅无言,她是特意弹得平平的,别说曲子难度没有,意境更是没半分表达,中间甚至还有点磕磕绊绊,就是不想引人注意,就连她表演时,有秀女们憋不住的嗤笑声,她是听见的,但她如此不成器不好吗?一定要她这么众所瞩目?
秦太后雍容的面容微凝,这次欣赏闺秀才艺,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挑选优秀的闺秀充实皇帝的后宫外,若有其他适合的闺女,便帮也到议亲年纪的皇室宗亲定下姻缘,总之,肥水不落外人田。
但孟乐雅的表演太过平淡,眼中也无企图,在这场合上,就成了应付。
此时,秦太后身边一名嬷嬷倾身向前,轻声的贴近她耳畔,说了些话。
秀女们都看向华嬷嬷,她是秦太后贴身伺候的老人了,与小厨房的邓嬷嬷特别交好,孟乐雅做的不少点心也到了她口中,更听了她不少事儿,对她的印象极好。
秦太后经华嬷嬷提醒,这才想起孟乐雅是皇上特意藉由她下旨召进宫的,也因为在各方面并不出挑,身边并无人提到她,她竟忘了这特殊的存在。
当时皇上的借口是什么?
「听闻右相府二房庶出的孟乐雅是做点心的好手,在世家圈子中小有名气。」
是了,别人不知,但她的皇儿对各式点心却是情有独钟,还曾私下派人外寻,她还因此自责不是个尽责的母亲,想到此,她笑道:「是哀家忘了,你是特例进的宫,还是哀家下的旨,没事,都起来吧。」
孟家三姊妹暗松了口气,起身再屈膝一礼。
秦太后看着孟乐雅,「进宫的日子可适应了?」
「谢谢太后关心,臣女极为适应。」孟乐雅再度行礼。
「那便好,你又要练厨艺又要上课,也是辛苦,这会儿还有其他秀女要表演,等他日再召你到哀家跟前说说话。」秦太后说完这话,便让孟家三姊妹回座。
孟乐雅在回座前,还特地向华嬷嬷微微点头,谢谢她刚刚替自己解围。
下一名秀女接着上场表演,气氛重新炒热。
但墨竹阁这边,傅言钦依依不舍的将望远镜放下,目光仍看着窗外那处亭台所在。
孟乐雅的琴声,因两方距离颇远,他自是听不清楚,但那指法……透过望远镜他看得很清楚,十指纤纤,中间特意的几处停顿,可想而知,琴音磕绊不顺是必然,这是有意为之,还是她的琴艺真的只有半桶水?
一片静谧中,姚光也不敢打断主子爷的沉思。
「私下查探,她似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声音淡淡的。
姚光很清楚那个「她」指的是谁,但这有需要查吗?他可是宫里的老人,看的事儿怎么会少?当下即恭身道:「皇上,她特例进宫,自然备受关注。」
傅言钦一道目光再瞟向他,这次可不是温文的目光,而是带着点冷意。
「是,是,奴才马上派人去查。」他暗暗拭拭冷汗。
傅言钦回头又望了他一眼,这一眼看似平静无波,但姚光的小心肝却是又往上提了提,颤了颤。
傅言钦沉默一会儿,才道:「那丫头做了一些『幸运饼干』?」
来了!姚光顿时成了一张苦瓜脸,硬着头皮说:「是,可真的就一些,厨房里的嬷嬷们要去了大半,奴才安排的人被拱着当场拆开,要看饼干里的字句,没能完好的转送到奴才手上。」
「都没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姚光吞咽了一口口水。「只有孟三姑娘身上的荷包里还有三个,依往例,是随身带着送人的,但皇上又不许奴才用偷的。」姚光愈说愈小声,话里的委屈小小的透露出来。
怎么能偷?他是明君,跟梁上君子哪能扯上半点边儿?傅言钦给了姚光一个警告眼神。
姚光马上扑通跪下,「奴才绝对不冲动,就算为了满足主子爷心里最深处的渴望,也绝不会动手去偷,奴才发誓。」语毕,还高举起右手。
瞧主子爷又瞪他一眼,姚光嘿嘿的笑了,将手慢慢放下来。
傅言钦得想想,这样拐弯抹角的实在挠心,他想见她了,他想出现在她身边,他已经无法满足远远的看着她,他想再靠近她一点。
回到御书房,傅言钦坐在几案后握笔批阅奏折,姚光守在一旁伺候,蓦地,姚光听到些声响,放轻脚步出去,又很快回来。
「皇上,太后来了,身边还跟着秦大姑娘。」姚光当起报马仔。
傅言钦蹙眉,按下心中不耐,而这不耐自然是针对秦佳音。
他一摆手,姚光就识相的退到一旁,同时,秦太后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他起身相迎,温和道:「母后怎么过来了?赏花宴结束了?」
「结束了,出挑的不少,待来日大选,哀家看看皇帝是否具慧眼了。」
雍容华贵的秦太后在秦佳音的搀扶下,于花梨木椅坐下,微微一笑,「皇帝坐吧。」然后看向站在身旁的秦佳音,还有华嬷嬷捧在手上的一株含苞待放的兰花。
秦佳音接收到太后的目光,立即上前欠身一礼,「皇帝哥哥,这一盆是佳音在家时亲自照料的君子兰,知道这几日是花期,便让家人送来,转送皇帝哥哥,盼在忙于国事之时,有兰香为伴。」秦佳音说得羞涩,一张粉脸也羞答答的。
她聪慧早熟,从小对傅言钦便有另样心思,本该叫他一声「表哥」,但刻意亲密的叫「皇帝哥哥」,家人不是没纠正过,但她仗着年纪小不肯改,这么多年下来,众人也听习惯,无人再去提适不适合一事。
「是啊,赏花宴一结束,佳音就急着求上哀家。」秦太后笑得温和,声音也是一贯的平和。
姚光静静的在心里为秦佳音哀悼,胆儿是愈来愈肥,竟连太后都利用了,还愚蠢的没有察觉到太后的语气是没半点真心的愉悦,笨啊。
「表妹有心了。」傅言钦以眼示意姚光过去接手。
姚光走过去,接过华嬷嬷手上的花盆,放在几案旁的窗台,看来确实添了几分风雅,傅言钦自是赞美几句,秦佳音脸上的酡红更添了一层。
「佳音,哀家有话要跟皇上说。」秦太后突然开口。
秦佳音一愣,有些依依不舍的再看俊朗的皇上一眼,这才姿势端正的行礼退了出去,随侍的姚光及太后身边的华嬷嬷也屈膝一礼,退了下去。
书房里,仅有帝王母子独处。
秦太后看着充满王者气息的儿子,这些年的官场淬链,若不特别收敛,帝王威仪尽现,她想了想,「皇上对那孟家三姑娘是不是有特别的打算?」
「母后多心了。」傅言钦面不改色的撒谎。
「就算母后多心吧,皇上要记得她只是庶女,要封个昭仪、美人什么的,哀家都随皇帝,可再高的,她身分摆在那里,皇帝心里得清楚。」这是丑话说在前头。
傅言钦看着秦太后,「儿臣目前对她倒没有母后所想的那种心思。」
「哦?」她的确意外,这孩子天生冷情,虽然国事繁忙,但与他同年纪的皇族子弟成亲的、有孩子的都不少,就算几个没成亲,屋里也有几房妾室或通房丫头,她先前也有为他安排伺候的宫女,但他连碰也没碰一下,只说习武健身与处理国事占住他太多心神,他直言无暇也没兴趣。
但此时为了一个做点心而小有名气的世家庶女开口拜托她,现在却说没那心思?
当时,他以爱吃点心一事圆过了,但她刚派人去查问过,从孟乐雅进宫后,皇帝就开恩让她可以到负责秀女膳食的厨房去练手艺,而且借的还是她这太后的名义,说她嗜吃点心,对孟乐雅惜才,不乐见其因选秀而荒废手艺,特开此例,若有任何食材所需,必满足之。
不过孟乐雅至今仍不清楚进宫前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这才让她这当母后的更为上心,继而前来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