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王妃心疼我们。」琉璃生了张瓜子脸,她道过谢就拉着玉璧的手去了外间,把两张长榻并在一块,屏息听着里头渐渐没了动静,两人这才相视一笑。
方躺下,玉璧忽然问道:「是我多疑吗?我总觉得王妃今日不一样,以前咱们在她跟前晃,她从来不说什么。」
「这有什么不好?你瞧,王妃今儿个精神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饭量增长,还会打趣咱俩了,自从小主子没了以后,我还是头一遭看到王妃这样的笑脸。」说着,琉璃几乎哽咽了。
玉璧眯着眼,沉思了一会儿,「听你这么一说,王妃这样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些……」也罢,反正外间就在内室外,王妃只要喊一声她们就能听见。
「要知道,王妃好了,咱们才能好。」琉璃又添了句。这是为奴之道,没道理主子过差了,下面的人还能有好日子。
玉璧点头道:「是呢,旁的那些不还有我们吗。」
几天的王妃生活过下来,蕴月光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每日要早起去到前厅送那空壳子丈夫出门。
「王妃,您不是常告诉我们夫为妻纲,一日为夫,终生为夫,怎么这会儿连送一送爷都计较起来了?」玉璧说道。不是她爱唠叨,这昨晚才信誓旦旦地说,王妃不上心的事有她在一旁盯着呢,今儿个一早,王妃就赖床不起,瞧,这会儿帮她盘头发,连眼皮都还打不开。「我不去送还有别人会去送,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这年代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是定律,原主那么灌输两个丫头,她这后来的人没有话说,只是她受了现代教育薰陶,对此并不敢苟同。
「那能一样吗?您可是王爷的发妻。」玉璧把首饰盒子拿出来,让蕴月光自己挑选。
蕴月光忽然朝她招招手,玉璧不明所以的靠近,哪知道蕴月光随手从攒盒里捻出一个大蜜枣,往她的嘴里塞去,「管家婆!」
琉璃领着小丫头把盥洗用具端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看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玉璧,埋汰道:「还不赶紧,爷可是不等人的。」
拧热巾子的、擦拭手脸的都动作起来,等蕴月光去到前厅,她还是最后到的那个。
她不解,现在的晁寂已经不是皇子,既不用上朝,又不领差事,何况那些流匪都被他剿清,他怎么还见天的往外跑?
不过她转念一想,身为亲王的他来到封地,不说微服到处观察一下民生风俗,也得见一见地方官员,试一试这地方的深浅,往后他想统治雍州,心里也好有个底,要是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谁还当你是一回事?
雍州说大不大,却是古九州之一,更是京城通往西北的交通枢纽,跟江南十三州没法比,跟京城更没得比,但说它小,属地也有九个府州县。
她穿来的这个王朝叫大咸,就像人们只记得夏商周,却很少有人记得前头还有个虞朝,这个埋没在历史长河的大咸也一样,淹没在宋元明的歧路上,浩瀚的历史海中。
晁寂并不是受宠的皇子,在当今皇帝咸嘉帝的眼中就是个小透明,毕竟他的母妃出身不高,就算儿子是个皇子,她的位分也只是九嫔之一,晁寂能分到雍州、微州、霸州这荒僻之地,已经是她在后宫使尽所有力气的结果了。
咸京里除了太子,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已经就藩,可见咸嘉帝对太子的看重,一开始就替他把所有可能的威胁都排除在外。
蕴月光未语先笑,逼迫自己认清现实,这是她的天、她的纲常、她的金大腿,暂时不能得罪,何况有一种智慧叫做以退为进,她总得顺着某人的毛捋,把他捋顺了,才好确保两人目前「相敬如宾」的关系。
「厨房准备了山药百合粥和鸭丝玉兰片,说是对脾胃特别好,爷可要先垫一垫再出门?」不让她去厨房就不去,反正她在这里的时间也不长了。
摸着良心说,她真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却没想到他点了头。
赶紧让厨房把粥饭送来,他端起碗,没想到他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用乌木筷子指了指,「一起用。」
顶住两个小三惊讶的眼神,蕴月光慢慢坐下。
赵兰芝反应快,就要上来侍候布菜,晁寂头也不抬,「你们也回自己那去用饭吧。」
蕴月光一点也不关心两个小妾什么时候走的,食不知味地端起碗来,她决定到送丈夫出门之前一句话都不要再说。
她哪知道晁寂会对她说的话给出反应,大家相敬如宾不是很好?不过这位爷直愣愣地看她做什么,叫她挟菜吗?
以前原主心里是有这个男人的,整颗心都扑在他身上,怕他少穿一件衣服,怕他少吃一口饭,可这男人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
所以男人是不能信的,男人要是能信,猪都能上树了。
她挟了块豆沙酥卷往他碗里放。
「我不吃甜。」
她换上一块凉拌笋丝,「这也是甜的。」
她忍,又挟上一筷的鸭丝玉兰片,他尊贵的吃了。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这家伙不吃甜,合着昨天吃了她的点心还板着脸离开,为的是这桩。
嘴巴是用来做什么的?除了吃饭还能用来表达意思吧,什么都不说光要她猜,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放下碗筷后,他忽然意有所指地道:「夫人这回缠绵病榻,似乎忘记了许多事。」譬如他的喜恶。
蕴月光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矫作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是妾身的不是,想来爷一定对妾身的喜好了如指掌。」她在了如指掌四个字上头刻意加重语气。
晁寂眉毛一挑,也品出味来了,「你先回答我。」
「为什么不是你先答?」
「因为我是夫,你是妻。」
夫是天,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她撇嘴不爽,要不要供在神鑫上,一天三炷清香,鲜花素果呀?但嘴上却不忘要服个软,「妾身的确忘记了许多事……」
晁寂点点头,那就对了,这两天他总觉得她哪里不大一样了。
「轮到爷回答我了,你可了解妾身的喜好?」
「我一直很忙。」
是呀,忙着往小妾的屋里跑,蕴月光心道。
说实话,晁寂对蕴月光真的是一无所知,成亲以来只知道她贤良淑德,把王府打理得有条不紊,但她也和他其他的女人一样,都是大家族里头出来的,循规蹈矩,规矩一丝不错,成了亲就活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中。
赵氏是他向父皇求来的侧妃,汤氏嘛……他娶亲的时候已经二十一了,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屋里人?他不可能因为娶了蕴家嫡女就不要那些妾。
一出厅堂,晁寂便把这些抛到脑后了,随身侍候他的心腹太监梅雪林也跟着出来。
他问道:「爷今日不坐马车?」
「不了,用走的,这样不惹眼。」他想亲自把麒麟城走一遍,那些地方官员不管在他面前说了几分实话、多少虚话,都比不上他自己亲自去印证一番。
「有胆、有谋、雪林,你们都去把这一身衣服给换了,换一身简朴的布衣。」他没想要招摇过市,身边的人能有多普通就多普通,尤其梅雪林经年的太监服饰、一柄拂尘,略为尖细的嗓子,谁见了都很容易猜出他的身分。
至于有胆、有谋两个贴身侍卫身穿黑色劲装,脚踩快靴,体型孔武有力,身配长剑,普通老百姓谁会没事带着凶器在街上乱跑?
「欸。」三人齐齐应声。
片刻后,主仆这回真正出了门。
第二章 相敬如宾的夫妻(2)
夜里,晁寂直到亥时末才进东院,睡在外间的琉璃和玉璧先被惊醒,只见晁寂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进了内室,两人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察看自己的衣着、头发有没有整齐,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屋里,蕴月光已经睡下,屋里没有冰盆,只开了窗,徐徐凉风吹拂过几上的晚香玉,散发出馥郁的暗香,薄薄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撒下一片洁白,屋里一片宁静。
他看见背着他睡觉的妻子,洁白的中衣下露出一节白皙的颈子,柔美的曲线延伸到衣服里,虽然看不见被褥下她婀娜的曲线,心里仍微微荡起了涟漪。
他走近两步,原本入睡的蕴月光却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恍惚坐起,这才发现屋里有人,来的还是那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两个丫头一个去掀灯罩点灯,一个跑来问她可要吩咐厨房上点什么?
蕴月光拢了拢头发,勉强打起精神,她这一整天也没闲着,安排下人把拆了的箱笼归置起来,收拾随身物品,也让西、南两院的人准备准备,因为过一两日他们便要从租赁的民宅迁回王府了。
虽然只是吩咐两句话的事,可玉璧老母鸡个性发作,非要去盯着那些管事嬷嬷,就怕她们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