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亲后,孙拂特别注重谢隐的饮食,特地去找了许多关于保养肠胃的药膳食谱,就是希望能把谢隐经常闹胃疼的毛病给治好,这是一条长远的路,幸好成亲至今他都还未曾再闹过不舒服。
孙拂将一杯温温的杏仁茶端到了谢隐面前,「是征粮不顺利吗?」她知道谢隐最近为了粮食的事情没少操劳。
「岂止不顺利,半个月只募得几百石,杯水车薪。」谢隐扯出疲惫的笑容。
几百石对寻常人家而言是很多了,可是对灾民来说真的不够。
「还缺多少?京里那些个富商谁家没有几仓库粮食,事到临头,需要他们助人的时候都成了缩头乌龟了。」靠天吃饭的农民,粮食随时都存在着短缺的危机,商贾不种田,可也要吃饭,拿银子买粮自然是丰年低价买,荒年高价卖。
「火没有烧到他们头上,他们也不缺那点银子,你说他们会愿意把自己仓库的粮拿出来,做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看哪个商贾之家献出来的粮多,让陛下颁布个什么牌匾之类的,我想应该会有人趋之若鹫……」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箭在弦上,我能等,灾民等不了,怕是缓不济急。」
「到底还缺多少啊?」
「最少还要四十万石,这还是最少的估计,真正去到灾区也不知够不够用,就算够用,还要留下粮种,好让百姓明年有种子可以播种。」吃都不够了,还想预留粮种,可没有粮种,百姓就算现在熬过饥荒,明年呢?
「要不……我跟你去吧?」孙拂没有考虑太多。
「你一个妇道人家,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也不放心。」
「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孙拂凑上他的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谢隐的眼睛渐渐发亮。
「你真觉得这样可行?」
「这样做比较不打眼,到了那里不会有人追究我们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我凭空变出四十万石的粮食让你带去灾区,你怎么跟……」她用指头往皇宫方向一指。「交代啊?」
谢隐恍然回过味来。对啊,他怎么忘了他妻子身上还有一枝判官笔能妙笔生花,难怪她坚持要跟他去灾区,那笔只有她能使。
坚持要跟着去,孙拂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上一世,谢隐因为眼疾辞官回乡的时候半途遭匪徒截杀,这一世他的眼睛虽然没问题了,但是这一趟远门,难保会发生什么,她不放心。
这一世,有许多事并没有照着上辈子的轨迹去走,譬如她娘腹中的胎儿,譬如孙皇后和长景帝都还活得好好的,譬如她这一世嫁给了谢隐……
只是去见她那三个小弟弟的时间恐怕得延后了。
尾声 国师大发神威
孙拂赶紧给大兴那边去信,把家里的余钱都买了干粮,换了男子的装扮,没两日跟着押解赈银和运粮车去了江西。
日行夜赶,晓行夜宿,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抵达了赣州的仙源乡。
其实沿路过来,一进州界就能看见携家带眷、拖家带口的难民,最可恨的是除了少数几个县城愿意让难民进去歇脚、讨几口饭吃,绝大部分的州县都紧闭城门,唯恐把难民放进来会拖垮自家县镇的经济。
谢隐在知府衙门安顿好,便和漕运总督商量相关事宜,漕运总督负责河道加固、堤防修缮、疏濬通道,谢隐带着大小官员没日没夜的投身赈灾事务,但拨款有限,粮食也有限,等谢隐赶去其他灾区时已经没有钱粮可分,即便上奏朝廷,老实说远水救不了近火,未必能立刻筹出银子来。
虽然能靠着孙拂那枝判官笔生出粮食和银钱,但总要有个由来吧?况且也不可能无限产出,过度使用定会影响到天道平衡。
于是谢隐把鄂湘的富商财主都叫来,告诉他们要是灾民得不到救济,迟早会变成盗匪,一旦发生暴动,他们就会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有钱人们心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谢隐又加码,只要他们捐的钱粮超过一定数额,会奏请圣上给予嘉奖匾额或造记功牌坊石碑,让受灾州县的灾民,以及子子孙孙往后都能看见自家祖辈为善的痕迹。
于是财主士绅纷纷掏腰包帮忙谢隐赈灾,可是谢隐做的还不仅仅于此,填饱了灾民的肚子以后,他在灾情被控制的地方发放耕牛、种子、农具,用来恢复生产,这些都是他自掏腰包,当然也不乏孙拂偶而用判官笔帮的小忙。
而更加繁重的善后工作,收硷死于灾害的百姓尸体、安置无处可去的孤儿寡妇,还要清洁环境以防瘟疫扩散,这更没少拿出银钱来。
夫妻偶而见上一面时,谢隐看着瘪瘪的荷包戏称,「咱们把家当都补贴出去了,回了京大概只能吃糠咽菜了。」
「不怕,咱们回庄子,让娘养我们。」孙拂笑嘻嘻的,完全不以为意。千金散尽还复来,钱用在当用的地方,没什么不好,他们还年轻,有手有脚有脑袋,难道怕挣不到钱?再说人生不过一日三餐,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谢隐抱着比以前要黑瘦了许多的妻子,心里颇为歉疚。「跟着我,福没享到,苦倒吃了这么多。」
孙拂静静偎在他怀里,低不可闻的说道:「没办法,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忍受一个人的黑暗,如果我不曾看见你这太阳的话;我本可以忍受孤独,可遇见了你,我再也不须面对孤独,眼下有你陪我就足够了。」
谢隐动情的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我俩是三生石上旧精魂,注定要一起的。」
半年过去,这些受灾的县城才慢慢恢复生机,赈灾结束,谢隐夫妇准备离开,由当地有声望的人士发起,合送了万民伞,伞上坠有许多小绸条,写着赠送人的名字,全城百姓更依依不舍送至三十里之外。
他们来时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回去已经过了霜降,眼看着便是冬天了。
来的时候紧赶慢赶,片刻不敢休息,回程无事一身轻,夫妻俩每到小镇或是村庄就停下来打尖,借民家住上一宿,这样停停走走,谢隐途中也给孙拂买了不少小玩意。
这日,马车来到两座大山中间的山道,风景一路绵延,颇有崎堰难行之势,这种险恶的地势最容易遭到埋伏。
孙拂一边想着一边坐在马车里被颠得昏昏欲睡,就像为了应证她的想法,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她听到马蹄萨萨靠近的声音,接着谢隐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别出来!」她正要拉开窗帘往外探视,手顿时一僵,这是马车被人拦住了?
「嗯,我不出去。」
一般来说,留下买路财是强盗的最终要求,只有少部分穷凶恶极的土匪才会杀人越货。她看不见的马车外,几个呼吸间,本来拦路的只有几个蒙面土匪,又从道路两旁窜出了无数人,足足有七八十名,这让凝结的空气更加压抑了。
「诸位兄弟若要的是过路费,给你们就是了。」领队的朱骏并不想与这些人浪费时间,他早已请示过谢隐,要是路上遇见索财的盗匪,在不伤人命的前提下,就当打发要饭的。
因为回程轻车简从,先行上路的侍卫加上隐在暗处的暗卫也不过三十余人,真要打起来,虽然说不是不行……罢了,还是赶紧处理这群不长眼的盗匪,就当替天行道吧!「看来是个不缺钱的主,不过杀了你们,你们的银钱一样是我们的。」
朱骏的脸色冷了。「你们是找死!」
凶神恶煞的土匪头子狞笑,「该死的绝对不会是我们,老子可是专程来送你们上路的!」
他手一挥,土匪手上的刀全都出了鞘,其中一个喊道:「跟他们罗嗦什么,办完事好回去交差!」
「杀!」
这些盗匪个个身材高大,一部分朝着侍卫冲过去,更大一部分朝着谢隐所在的位置蜂涌而去,让人一看就明白,表面上是抢劫,其实是特地来杀人的。
「大爷,小心!」朱骏大吼。
孙拂偷偷将窗帘拉开了条缝,她看那些土匪身形高大,砍人就像切菜似的,而且脚步稳健俐落,武艺完全凌驾在侍卫之上,不过眨眼,他们这边已经死伤大半,就连朱骏都在苦苦硬撑。
坐在马背上的谢隐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他早就发现孙拂在偷窥,眉间隐隐蹙了起来。「我记得车厢里有一袋黄豆,你把它拿出来。」
黄豆?这节骨眼不是应该设法保命,怎么惦记的却是那包在上一个城镇临时起意买的杂粮?
当孙拂弯腰把一麻袋的黄豆拿出来要从窗户往外递的时候,一把刀斜斜砍了过来,划过孙拂的胳臂也割开了那袋豆子,黄豆顿时洒了一地。
孙拂惊呼出声,而谢隐已经从衣襟掏出一叠符纸,咬破食指画符,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召请地府阴兵现身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