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闻言只道:「来日方长,今日却是不行。」他今天可是亲自来提亲的,这才是他特意走这一趟的主要目的。
孙邈一想到谢隐就坐在他对面,心里就直冒冷气,他一个芝麻绿豆小官,还是因为这位国师大人举荐才得来的,说起来这是对他有知遇之恩,可人家地位超然,怎么一下他就要做了人家的老泰山呢?
不过,他怎么就想到泰山上头去了,阿拂可还没松口,只说还要想想,所以当国师大人的岳父一事,还做不得准。
虽然国师大人在仕途上帮了他一把,他感恩戴德,但是如果要用女儿的幸福去换,这县令之位他宁可不要。
趁着和孙璟说话的片刻,谢隐看了眼耳房那边垂落的帐幔一眼,一双细细的绣鞋尖露了出来。
「孙县令您以为如何,我有几句话想对大姑娘说,您可信得过我?」谢隐没再理会孙璟,直接对孙邈开口。
「这于礼不合。」孙璟说了句,可惜没人理他。
孙邈觉得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不过他决定先问问女儿愿不愿意见这位国师大人,终究是可能要成亲的人,事先打个照面总比洞房花烛夜才见面要来得好。
孙邈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只要女儿好,万事都好。
于是,两人在西园不算很大的花园里碰头,孙邈让孙拂三个丫头都站在回廊处等着,另外还派了年纪大的嬷嬷在青砖路上候着,就怕亲事要是不成,女儿的流言又要满天飞了。
「谢大人。」孙拂低声行了礼。「你要的荷包我还没做好。」
谢隐如秋水般的眼睛看过来。「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将来,你可愿替我做衣衫鞋袜?就为我一人?」
「……我的针线不是很好。」这不只是个借口,她是那种很看心情做事的人,心情好,万事都好,心情差,就什么都做不好了。
谢隐的声音依旧宛如清泉,只有他自己知道几许焦躁掺在其中,「是好是坏我都不介意,真不行,家里有的是针线婆子……所以嫁我为妻这件事你考虑的结果如何?」
这转折也实在太生硬!「为什么是我?你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名门淑女没有?我的名声并不好,甚至是糟糕透了,还是商户女,娶了我你什么好处都落不着。」
「我知道。」
「你不介意吗?」
谢隐静默了片刻,「你把眼睛给我的时候,可曾犹豫过?」
孙拂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起这件事,他们不是两清了?「知道对象是你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是了,以我的地位想换眼,只要许以重利也会有同样命格的人前仆后继而来,但是你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一人如此,不会再有别人了,你于我有恩,有恩自当以身相许,共结良缘。」
谢隐走到孙拂面前,声音轻柔,「我生命中的温暖就那么多,你是少数的那一个,你不是愿我平安喜乐,安康一世?」
一瞬间有些久远的记忆闪电般窜进脑子,孙拂忽然知道谢隐说的是什么了,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最后连耳廓、颈子都成了一片艳色。「你收到了……你知道那是我写的祝愿?」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颊畔生花、白玉般的脸庞醉成了晚照下的一抹红云,忍不住抬手摸了她鬓边的发。「我后来猜到的。」
「我那时刚重生,想亲口跟你说声谢,可是不知道你在不在这个时空,只能做了只孔明灯,托风儿送去我的祝福,我没想过你会真的收到……」她在说话的当头谢隐已经收回他的手,她反应慢半拍的愣了下。
「嗯,我收到了,不客气。」
孙拂心里松了口气,朝着他微微一笑。
「可如果没有你,我哪来的平安喜乐,一世安康?」
孙拂本来已经渐渐消退的红晕更鲜艳了,一双明眸眨了眨,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人居然也有这么无赖的时候……
「又或许你嫌弃我年纪大?」
「我怎么可能嫌你年纪大?」她似乎已经镇静下来,只是仍低着头喃喃低语,「我印象中的你一直是十几岁的模样……」
这回换谢隐脸红了。那嘴上无毛的自己?也是,他们相遇那年他不正好是那样的年纪吗?
命运真是再奇妙不过了,许多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天道那里,自然会衍生出它的造化来,譬如他和她。
孙拂知道能嫁给谢隐绝对是一桩好到不能再好的亲事,更何况她对谢隐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只是因为门第上的落差吗?
「既然不嫌弃,那就这么说定了。」谢隐嘴唇微翘,声音温柔而坚定。
他没有说的是,孙拂还给了他家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来人世跋涉许久,就好像是为了与她相遇、相知、相许,将来还要相伴一生。
「嗯。」她的笑容淡淡如三月春桃,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那一起进去吧。」谢隐笑得愉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愉悦得连灵魂都在叫嚣。
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孙拂看着谢隐高大的背影,他的步子很大却不快,就好像在将就着她似的。进了大厅,孙拂向她爹说了声,便回半若院去。
不一会儿绿腰过来,告诉她国师大人已经走了。
片刻,孙邈又让人请她过去大厅。
她爹肯定是要和她说谢隐的事,孙拂收拾了下头发,发钗没有歪斜不整,见仪容尚可便过去了。
第十四章 相互诉情衷(2)
大厅里,孙邈把谢隐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孙拂已经挑了帘子进来。
「你既然答应了这桩亲事,爹和娘就会把该你的嫁妆置办起来,」看到谢隐对孙拂慎重的样子,先是请庞老夫人过来提亲,一天后他又亲自上门,这其中的心意……「女儿啊,你给爹说个老实话,你与国师大人之前可是见过?」
「嗯,见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嫁给谢隐,她也不需要再隐瞒什么。「阿拂替娘打理铺子的时候,承蒙国师大人协助排解纠纷,女儿也曾帮过他些许小忙,因此有几面之缘。」
「莫非国师大人因为这样投桃报李,在陛下面前举荐爹到大兴去当县令?」
「爹,您想多了,要不是爹学识丰富、才华横溢,国师大人就算推荐爹爹,陛下要是不记得您这位两榜进士,又怎么可能会答允,这一切都是您自己得来的,您要是说给娘听,她也不信。」
孙邈也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又觉得自己糊涂,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到了他这里却纠结了半天?
又与孙拂说了几句话,孙邈便背着手回了他与姚氏的正院。
姚氏正盼着孙邈回来,国师大人来家里的事,她几乎第一时间就知晓了,只是她是孕妇,身子重,不方便见他一面,只能在院子里等孙邈回来问个究竟。
夫妻俩说了半天的话,姚氏又去了趟半若院。
姚氏握着孙拂的手,也不知最近是不是心宽体胖,加上肚子也显怀,看着便有些臃肿。
「娘有事唤女儿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走这一趟?」孙拂扶着姚氏坐下,又在她背后垫了柔软的靠枕,那靠枕是她自己捣鼓出来,不同于一般的大迎枕,里头塞的都是最细致的棉绒,晚上抱着睡觉用的
「最近都在替你爹准备赴任的事,府里会忙上一阵子,在这之前,娘刚刚把你的嫁妆单子先罗列了出来,想跟你说说嫁妆的事情。」
「娘,我的亲事还不急。」怎么突然就跳到嫁妆来了?孙拂打起精神,听姚氏一桩桩说给她听。
「说是想三月成亲,从现在开始算,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虽然说要给你的嫁妆娘从你小时候就给你备下了,但是你如今要嫁进谢府,国师大人那样的家世,嫁妆一定不能马虎,要是嫁妆不够,不就更没底气了?」
「娘,他要看上的是我的嫁妆,这种人就不必嫁了,他是觉得我与他谈得来,能相伴走下去,他是觉得您的女儿好。」
「你啊,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钱就是女子的傍身物,有钱说话大声,没钱你就只能凡事都听别人的,除了之前替你准备的那一百抬嫁妆,你爹在晋平有两处油坊、两家花坊、还有一个六百亩的田庄,这些都给你。另外,之前娘让你练手的那两家铺子,本来就给了你,不算在嫁妆里头,至于娘的部分,十字大街上的铺子留给你未来的弟弟妹妹们,东大街那一整条街的铺子都给你,这些总的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万两银子,应该是足够的了。」
「娘,太多了,爹将来去了任上,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没道理把银子都给了我。」孙拂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般。
她手里现在虽然没什么银子,但是她有把握,药铺囤的那些阿胶要是能再赚上一笔,几万两绝对跑不掉,所以根本不怕嫁妆不够,而且嫁妆太过打眼,并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