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可以不承认,不过我娘的嫁妆单子官府那里是有留存一份的。」
原主的娘华点青临终前特意叮嘱原主,并告知她藏私房的地方,大房偷、抢、拐、骗弄去的不过是十分之一。
这些年,顾氏不时刁难华点青,还仗着当家主母、长嫂之便克扣四房吃食和月银,逼着她拿出私房为侯府添些进项。
华点青想保护原主,所以散点财喂一喂两头不知足的豺狼,有了银子在手他们才不会多想,绝大半的私产她还是留给自己儿女。
「什么?」顾氏脸色大变。
单家的家规是父母在,不分家,但不得不分家的时候,因为嫡长子要奉养双亲、主持祭祠,故而分走二分之一的产业,另一半再分成两份,一份分给嫡出,一份分给庶子,若嫡多于庶,则变成三分之二归嫡出,三分之一为庶出。
也就是说单家四房可分得单家四分之一的产业,至于媳妇的嫁妆,自然都归属于媳妇自己或者其子女。
可是忠勇侯不满意,他认为单家的财产都该长房所有,包括华点青的嫁妆,谁都没资格和他争产。所以四房侄子一提出要分家,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无爹无娘的孩子实在可怜,而是有人来抢他银子,他愤怒异常,直想一口咬死亲侄子,他很后悔没有及时斩草除根,忘了幼犬会长大。
顾氏亦然,拿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尤其是华点青的嫁妆,那可是一大笔财产,够她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可她没想到华点青会这般狡诈,事先将嫁妆单子在官府那儿备了一份!
在单九净的威胁下,尽管忠勇侯夫妇不愿拿出来,却还是得如实交还,要不然上了官府更难看,他们咬牙切齿的想,两只狼崽子是不顾一切豁出去了,他们却还要为了子女着想,还要那层脸皮。
看到一件一件四房私产被搬走,忠勇侯夫妻心都在滴血,他们赤红着双眼,充满仇怨,恨不得要将被分走的财产抢回来。
忠勇侯眼里闪着凶光,「以为刀口沾过血的小七才是最狠的,需要提防,没想到最狠的居然是府中这只,早知道就在她娘入土那天扔进湖里淹死。」养虎为患,反咬他后腿。
「当初我就说弄死她,省得赔上一笔嫁妆,你东怕西怕的,怕人说闲话,迟迟不肯下手,把那小贱人弄死,再等那小子死在战场上,四房的财物不都归我们大房?」想到错失的钱财她就恨,都攒在手掌心里还被它溜掉。
「我哪晓得两个孩子而已,居然有胆子翻天,我这是阴沟里翻船,被阴了一把!」忠勇侯冷声道。来日方长,他还是有机会扳回一城,只要那小子返回边关,被留下来的小九儿还不是任他拿捏,始终逃脱不掉。
「好在我事先取走了地契、房契和一些现银,华氏的嫁妆铺子谁也拿不走……」
顾氏自鸣得意,还向丈夫炫耀一番,两夫妻捧着一叠纸笑呵呵。
殊不知本朝契书分白契和红契,白契是民契,在谁手中便是谁的,红契即官契,在官府里办过登记,有名有姓,原主丢失了旧契便可再办新契,原有的旧契作废,只认新契。
身为盐商之女的华点青熟知契书的重要,因此全到官府办了登记过户,分别过户在两名儿女名下,顾氏没有行商经验,压根没想到这些,她喜孜孜地拍拍怀里的契纸,想着滚滚而来的银子,可单七鹤、单九净早就重新申请新契,她当宝贝看待的契纸实则是一堆废纸。
不过更狠的还在后头。
*
另一边,单七鹤带着妹妹搬出忠勇侯府,暂居在母亲留下的一座宅子里,两人才在这儿住了一天,隔天一早就有人上门来拜访。
「啧!啧!啧!这只皮包骨的猴子是你的小九?你是不是从不喂食呀!养得这么瘦。」瘦伶仃的,连二两肉也没有,要不是那双眼睛还会瞪人,说是死人骨架一点也不为过。
你才是猴子,一家都是美猴王的子孙!
单九净睁大眼,狠狠一瞪,面对眼前的「美色」毫不心动,只想咬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访客说话这么难听。
这个锦衣少年看起来和单七鹤一般年岁,约莫十五、六,玉面红唇、星目朗眉,笑起来有如春天百花开,只可惜有点轻佻,吊儿郎当,把他一身的仙气冲散了,如同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哼!我家小九就是饿的,忠勇侯府那群杂碎根本不配为人,小九,别怕,以后跟着哥哥,哥哥一定把你喂回以前的模样。」
看到妹妹面黄肌瘦,骨头上包着一层皮,心头发酸的单七鹤十分自责。
如果他再早一点回来,不把血狼军的责任担在肩上,也许他娘就不会死了,妹妹也有他照顾,不用饱一餐、饿一餐的看人脸色,还被恶奴欺负。
但若是血狼军落入别人手中,那他兄妹只怕死得更快,大房一向与四房不和,若是他和妹妹再无依恃,叔叔伯伯们大概会生吃了他们吧!
「你要带他去边关?」锦衣少年眉头一皱。
「有何不可。」如今他只相信自己,不愿妹妹离开眼皮子底下,骨肉嫡亲都有意加害,他还能信谁。
「这么小的孩子不能进军营吧!你会害死他。」仗一开打,跑都比别人跑得慢,一刀逼近,脑袋瓜子就没了。
「小九十岁了,我可以安排她在营地里打杂,当个火头兵。」没多想的单七鹤只想把妹妹带在身边,忘了她是小姑娘。
单九净的衣裙都被居心不良的仆妇丫头,或偷或抢的拿走了,只剩下两件发旧泛白的衣物,衣袖、裙摆也过短,看了心疼的单七鹤便将自个儿幼时穿过,还有七成新的衣服给了妹妹,还梳了个男童头。
乍看之下,小小的干瘦人儿像个男孩,贪图便利的单九净也没想过要换回女装,之后还这么一路到了边城,让人误会她是单七鹤的胞弟。
单七鹤脑子太直,也忘了向人介绍小九是妹妹,大家小九、小九的喊着,当弟弟看待。
「什么,他十岁了?」分明看起来才六、七岁大,瘦小的个头刚过他的腰,矮不隆咚的,他一手按住便寸步难行。
「还不是那府里的人害的,不给吃、不给穿,任凭自生自灭,我家小九能撑到现在可说是老天保佑了。」他越说面色越阴沉,两手握成拳,若在边关,忠勇侯两口子不是人头落地,便是少只胳臂缺条腿。
别看单七鹤才十五岁,为了服众,他是杀过人的,十二岁入营,他由一开始的恐惧,见血便吐,到如今已经麻木了,坐在死人头上,也能大啖干粮。
「你就这么算了?」锦衣少年由鼻孔嗤哼,他最看不惯恃强凌弱,要欺人也是他先上,怎能让人先行一步。
「不然呢!我还在天子脚下杀人吗?」祖父还在,他不能动手。
锦衣少年挤眉弄眼地说:「咱们想个办法讨回公道,我帮你。」有好玩的事不让他掺一脚,他铁定翻脸,不做兄弟。
单七鹤不解,「咱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拍拍胸脯,一脸正气。
「别吧!你要有个好歹,我赔不起你府上那些大人……」他可不自找苦吃,专做得罪人的事。
「我有法子,一点都不危险。」整得人哭爹喊娘,生不如死。
突然冒出的细软声音让两个少年低头一看,就看到一双闪着亮光的杏眼。
单九净不直接说方法,反而看着锦衣少年问:「哥哥贵姓?」看他的穿着定是出身不凡,听其语气,必是家中受宠之人,且家族在京城小有势力。
锦衣少年刚要开口就被一阵抢白。
单七鹤迅速回答,「他叫皇甫天绝,卫国公世子。」要不是两人小时侯不打不相识,他还真不想结交。
「卫国公府,卫……咦!他是皇贵妃的娘家人?」在原主的记忆中,皇贵妃乃四皇子之母。
「单小七,你舌长七寸是吧!小九问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回答个什么劲。」皇甫天绝不满地往好友肩头捶了一拳,看似虚软无力却融入巧劲,打人无伤可痛得龇牙咧嘴。
「轻点,骨头要被你敲碎了。」单七鹤一说完又赶紧叮嘱妹妹。「离他远一点,这厮不是好人。」
「啐!你才不是好人,本世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他一把推开「造谣生事」的人,看小九是越看越顺眼。「说,什么好法子,哥哥我帮到底。」
「我要向你借人。」单九净目光澄净。
「借多少?」
「五百人。」
「行。」他不问原由,任性得叫人发指。
「然后你的人手和哥哥的亲卫们同时行动,不能走漏风声,丢人、拿钱、抢货,在两刻钟内完成,然后走人。」
「丢人,拿钱?」皇甫天绝一脸兴致勃勃,发亮的双眼快将人眼闪瞎,十足的唯恐天下不乱。